林甸往事ll王显曾:穷棒岗子——时光深处的故事

民生   2024-11-02 00:00   黑龙江  

1973年的正月初六,我出生在黑龙江林甸县一个偏僻的小乡村。老名穷棒岗子,也就是现在的发展村八屯。

当初小屯子里大约有二三十户人家,都住的扭扭歪歪的土坯房,贫穷的程度是现在人难以想象的,缺吃少穿,怎一个凄惨了得?童年的记忆大多已经都很模糊了。

但总有一些挥之不去的过往却扎根在记忆深处,任岁月流淌,却历久弥新。

那时候是大集体生产队时代,农民挣工分,具体到一天,一个农民劳动一天也就挣几毛钱。每当劳作的季节,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听到“生火喽, 生火喽”的吆喝声,那是个喊夜人,姓黄,一个山东老汉。挨家挨户地走着, 喊着。喊社员们起来生火做饭,饭后没多久,生产队院子里,大马圈旁那棵老榆树上的吊钟就被敲的震天响,那是招呼社员们集合出工干活了。

那时候我小,当然不下地,但是到了冬天,粪还得是要捡的 ,冬天粪能冻成一坨,牛粪,马粪,……是粪就行啊,挎着大竹筐,拎着铁锨, 天天的早拣上二筐粪,然后才能回家吃早饭。

开了春,用柴火把大粪堆发酵了,那可就成了纯纯的农家肥,据说有劲儿,庄稼长得好,收成当然也好啊。

上小学的前一年,也就是1979年的春天吧,村里突然来了大批的解放军,在我家南侧的南大坑附近驻扎。一顶顶绿色的军用大帐篷支棱起来,还有整箱整箱的子弹用苫布蒙着,那时候我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去看解放军,绿军装,红领章, 红五角星帽子,队伍精神抖擞,武威雄壮,气壮山河!

集合,操练,跑步,喊口号,军歌嘹亮,那咔咔的脚步声啊,震撼着我的心灵,我就怯生生的和童年的小伙伴们跟着他们有样学样儿,感觉真的很新奇,是我懵懂童年里面一段非常快乐的记忆。

听大人们说,那一年我们正跟越南猴子打仗,要防止苏修老大哥的背后插刀子,保卫大庆油田, 至于油田在哪 ,是啥个样子?对于一个足不出村的小孩是无法想象的。

那时候我满脑袋瓜子的好奇!

世界有多大?越南在哪?苏联在哪?我当然是不知道的。至于东西南北,前后左右的方位概念,更是以后上学后才分的清的,或许我当初是在想,我目之所及远方,隐约的树林或茫茫草原的那一边,也许就是世界尽头吧,小时候家里附近的草原上游荡着成群的野狼,我们叫“张三儿”,是凶猛的野兽,能吃人,这足以让我们很恐惧远足。

好像是没多久,大约是冬季来临的时候,解放军就撤了,那些一列列的大炮车,大卡车,轰隆隆的,一队队的解放军官兵 ,全副武装背着钢枪,精神的,整齐的,就开出了屯子 ,不知去了哪里?我的魂呀,也就跟着他们飞走了,于是我就天天盼啊,夜夜盼啊,盼着解放军有一天归来。这一盼就四十多年,记忆里的解放军叔叔再也回不来了!

咱解放军叔叔好啊,给咱们穷人家打扫院子,干农活,村里的水缸,家家户户都是解放军叔叔给挑满的。

还记得有一个小个子的解放军叔叔,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给我几颗糖果,还有几块军用压缩饼干,那可是真好吃啊,甜啊,香啊!

1980年我上了小学。我清楚的记得我大姐用高粱杆儿,做了一串查数用的工具。进校那一天,老师让我们都查100个数,我嘀了嘟噜的一口气,把1~100的数字在嘴里边数个细碎。于是我上学了,开启了我依然懵懂的小学时代!

小时候我淘气啊,傻了吧唧 ,楞头呆脑,没心没肺的,大冬天的,我往村子里柴油机水箱里撒尿,我就是想看看什么时候把水箱尿满,哪怕是在外面玩儿,憋尿憋的牙根痒痒,也得必须去往生产队里柴油机那跑,都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经过不懈的努力,水箱真的尿满了,冒漾了,也冻两半儿了,天知道它会冻两半呢?后来听说是铸铁,脆得很,于是乎,我的继父噼里啪啦的给我一顿削啊,那可真的是揍的鼻青脸肿,屁滚尿流了,现在看到嘟嘟响的拖拉机,我就牙根痒痒的!

那时候家里穷啊,穷的叮当都不响了,揭开锅啊,几乎顿顿都吃玉米面大饼子和咸菜,现在大饼子烙得再好,都吃不下去,可能小时候吃多了,卡嗓子,吃伤了吧。

那时候啊,哪里见过什么大米?烧饼更是没有的?可是有那么一年啊,生产队去县城里缴公粮,老舅给我拿回来几个烧饼,我哪里吃过这么好的东西,酥脆绵软,回想起来,现在还满口余香,难以忘却。

我们那嘎达,一到冬天,大北风就呼啦啦地,嗷嗷的,刮着冒烟雪,那雪啊,就在地上打着旋风儿,房前屋后一会就吹起了许多小雪山。更有大雪封门的时候,继父就从窗户跳出去,铲雪开门,那时候冬天雪大,天也冷,大地都冻裂了,邻居家小山羊蹄子都冻掉了,痛的咩咩叫。我们的小手啊,冻的咕囊咕囊的,流脓淌水,小脸儿冻的通红,连耳朵也冻青了,大鼻涕拉瞎的,棉袄袖子总是铮明瓦亮的,那是擦大鼻涕擦的。

我还记得村里有个老头儿,屯子里人都喊他大老高,有年冬天嘎嘎冷,活活的冻死在家里了,或者是生病的缘故吧,村里人把他硬邦邦的尸体抬出来,喊着一二三,扔到马车里,像扔死猫烂狗一样,拉到县里火化场烧了,这一幕至今令我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当初想为啥不打口棺材埋了呢?

屯子里有个小脚老郭太太死了,不是用瘆人红的棺材,大家伙扛在肩上,喊着号子送到南地头埋了么?也许他是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原因?

还有一个老头叫老程,是个原国民党老兵,还是大学生,作为老右派,下放到我们屯里。记忆里老头瘦弱矮小,面色惨白,目光呆滞,但干净利索。他家里我是经常去的,也是最爱去的,屋子虽小,但井井有条。他炕上有个柜子,柜子上有个收音机,我总去那听广播,广播里天天播报着柬埔寨 ,红色高棉的新闻,什么朗诺政权,什么乔森潘,当然都是听不懂的世界大事。

每当屯子里收音机或者小广播坏了,人们都找他修理,他还会说英语,但不怎么敢说话,沉默寡言,但对我确很好,有一次给我讲他抗日战争时期,战场上拼杀小鬼子的故事,他讲到兴奋处,我发现他眼睛里突然亮起来,可讲到血肉横飞惨烈处,眼神慢慢暗淡下去,双眼含泪,头慢慢的低下去,沉默了。

1986年秋天,也就是上初中的时候,在乡里我遇到他,他说他去乡里药社买药来了,那时他的背已经很驼了,脑袋耷拉着走路,拄着一个棍子,面色苍白,咳嗽的厉害。他说他要回上海了,政府给他落实政策了,上海是他的老家。他没结过婚,父母死于战乱。只剩下一个姐姐在上海。她要投奔姐姐家去!

那天他又说起他年轻时候的故事,他是大学时代为了保家卫国,投笔从戎的,抗日战场上还杀了不少鬼子,立过功,他说他把最美好的的青春时代贡献给了祖国!他笑了,我居然第一次看到他笑了,咳嗽得也更厉害了。

我从没见过他说的那么来劲儿,尽管他咳嗽的上气不接下气。

后来日本投降了,内战没多久开打了,国共内战时候,他们部队投诚起义,参加了四野的解放军,一路打到海南岛。

他说内战那会儿,死了太多人,一场战役下来,尸体堆成了山,他喊那可都是中国人啊!他枯萎的眼神闪着泪花。

他哭了,我也哭了!后来全国解放了!他所在部队又被整编,去了朝鲜战场。板门店停战后。从朝鲜回来没多久,反右开始了,因为他曾经是国民党兵,被定为了右派历史反革命。反复被揪斗毒打,后来有幸被流放穷棒岗,终于熬过了残酷的文革岁月…

我懵懵懂懂地了解了他的沧桑岁月,时代的洪流裹挟着多少微不足道的生命。怎一个苦字了得?

往事哪堪回首?感叹他九死一生,还活在人间。而他认识与不认识太多战友,都已经成为累累白骨。他说他这辈子活着太累,他也得了痨病,他想活着回到家乡看一看,看看那个他半个世纪没有回到的故乡,死在家乡。

作者简介:王显曾,1997年毕业于黑龙江中医药大学 ,2005年通过国家统一司法考试 ,取得法律职业资格证书。2021年通过国家执业药师考试, 取得执业药师资格证书。林甸县中医院内科主任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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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编:张立新

文字编辑:马秀红 赵艳琴 陈冬梅 梁学志 王淑艳 孔令琴

诗词编辑:陈忠海 白建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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