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选调生的围城里（28）

上个月，我就接到了选调生考核的预通知。只是因为接近年底，组织部忙得不可开交，考核便推迟到了现在。我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写好了述职报告，为这两年的挂职生活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还记得三年前，我站在毕业的路口踌躇徘徊，不知该走上哪条名为“未来”的路。请教选调生前辈时，他格外强调了基层服务年限的重要性。不同的地区有不同的要求，但大多都是三年或五年，其中也涵盖了挂职锻炼的两年。我当时不解：“那就在基层呆个三五年，然后再考遴选呗。”

他说：“可这期间会发生很多变故，等到能考试的时候，或许你已经不想考了。”我依旧不解，只是没再继续追问下去了。不少选调生都和当初的我一样，抱着非遴选不可的念头。毕竟当了那么多年学生，对“考试”有着一种复杂又特殊的感情。即便踏入社会，也习惯了用学生的思维解决问题，总想通过遴选的途径来证明能力、满足需求。

如今的我已经成立了自己的家庭，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宝宝，才逐渐明白了当初那句话的意义。或许前辈是想说：“青春不等人。”

我是我，亦是妻子和母亲。我不能像学生时代那样，在做出人生重大抉择时只考虑自己而不顾及家庭。年少的青春热血，一半被现实冲散，一半被责任包裹，再不见往昔惊涛骇浪，徒留偶然间的冲动，也翻不起浪花朵朵。

出了月子后，思远和小年来看过我一次。我们天南地北地聊了许久，但话题更多的还是集中在生育和养育上。和很多人一样，我曾以为“母爱”是天生的、自然而然的，事实上不尽如此。比如我对苒苒的爱，就是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接触培养起来的。

当我第一眼看到这个小家伙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即便她在一旁哇哇大哭，我也能淡定的喊来护工，然后心安理得的该干嘛干嘛。还记得打完疫苗的那天深夜，苒苒哭闹不止，护工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无济于事，最后无奈地说：“你给她喂两口吧，安抚一下她的情绪。”而我却以疼痛为由果断拒绝，护工只好用包被裹住苒苒，带着她出去转悠。

再回来时，我已然进入了梦乡，朦朦胧胧中听到了护工的感慨：“大神啊。”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无非就是说我这个当妈的心太大，娃都哭成那样了还能睡得着。我没有理会，依旧昏昏沉沉地睡着。

或许是激素的影响，或许是生产的疲惫，住院期间我最大的感受就是困。医生白天来查房时喜欢把窗帘拉开：“这么好的阳光不晒晒吗？”而我总在她们走后又把窗帘拉上，躺到床上继续酝酿睡意。苒苒的夜奶断得早，我也时不时地能睡个整夜觉。只可惜夜夜有梦，且每一重梦境都格外真实，仿佛置身于平行宇宙，正在经历另一种人生。

元旦前后，阿姨请假回家了。我和Jordong兴致勃勃，准备挑战一下独自带娃。婆婆怕我俩忙不过来，也过来帮着搭把手。虽然已经熟悉了带娃的整个流程，但实际操作起来还是困难重重，尤其是哄睡这个环节。

许是第一次离开阿姨的不适应，许是我们照猫画虎没画到精髓，苒苒始终处于浅睡眠状态，经常扭动着醒来或是猛然大哭，我们只好轮流把她抱在怀里哄。两天下来，每个人都疲惫不堪。直到阿姨回来，我才卸下了千斤重担，倒头就睡了个天昏地暗。

阿姨在的时候，我和Jordong十分轻松。即便想主动干点家务，也会被她出声制止。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因为我们只请了两个月，阿姨将在小年前一天下户。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不仅占据了我们的记忆，也改变了我们的味蕾。

原以为自己会吃不惯月子餐，没想到阿姨的厨艺很棒，让原本口味偏重的我，逐渐领略到了清淡菜的自然美味。知道我最爱吃千张卷肉后，阿姨特地让Jordong买了两斤千张，在临行前一天做了十几卷。另外还帮我们切好了几盘肉丝肉片，以备不时之需。看着满满当当的冰箱，一时间百感交集。

离开的那天上午，阿姨早早地收拾好了行李。苒苒还在熟睡，可即便是醒着，她也不会觉得悲伤。因为她还只是个小婴儿，并不知道眼前的场景意味着别离。花开花谢，缘起缘落，每一场相遇都值得珍惜。毕竟人生苦短，谁知道再次相遇会在何时何地，或者说，我们还能不能再次相遇。

阿姨说：“苒苒昨天晚上一直到三点才睡”。我回答：“或许是她知道你明天就要走了，所以想和你多呆一会。”

说完这话，我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苒苒不懂得悲伤，可我懂得，我想带着她的那份一起哭出来。

我一面为苒苒难过：听不见阿姨的声音，闻不到阿姨的气味，她会不会不习惯，会不会很想念。一面为自己难过：当我起夜喂奶时，不会有人在我身旁边刷淘宝边打瞌睡，我也没机会再劝一句“阿姨你赚的都是辛苦钱，别老买买买了”；当我百无聊赖时，不会有人谈起她的家族史，我也没机会再说一句“你们家姊妹关系真好”……

阿姨也哭了，临走时还在劝我“要多吃点，你坐月子都没长肉”。或许在阿姨看来，月子期间没能让我长胖是她的失职。

阿姨是小年前一天下户的，小年一过，差不多就要过年了。

我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年味了。小时候盼着过年，是为了新衣服和压岁钱；上学时盼着过年，是为了长长的寒假。可是现在呢？又能为了什么？我们不会再为了一件新衣服而欢呼雀跃，也到了该给小辈发压岁钱的年龄，就连假期也从几十天缩成了七天。难怪大人们都不喜欢过年，不知不觉间，我们也成了那批不喜欢过年的大人。

不知道在学生时代，大家有没有写过一篇名为《寻找年味》的作文。我试着像之前那样寻找年味。终于，还是在集五福和红包封面中窥见了一丝。或许，这就是95后的“年味”。

苒苒已经两个月了，比月子里要懂事许多，会跟你“哦哦”的说话，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脾气。一旦我们的所作所为没能顺她的意，就会猛吸一口气，然后开始号啕大哭。这个时候，我总会轻轻地抱起她拍拍，满脸心疼的样子和住院时的冷漠形成了强烈对比。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觉得，母爱有可能是后天形成的。

Jordong告诉我，他在一本育儿书上看到了这样的理论：当婴儿啼哭时，如果父母实在哄不好了，也可以让她哭一会，因为婴儿也有情绪，需要通过啼哭发泄出来。我告诉他，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她一直哭。Jordong无奈地摇摇头，说我以后很可能会溺爱孩子。可我却不以为意。

小璇的宝宝比我家的小了一个月，从怀孕到现在，我们几乎每天都在闲聊，聊育儿观念，聊婴儿品牌，聊琐碎日常。现在的她还在为频繁起夜而苦恼：“他要是噌一下长大了就好了。”我回了句：“长大太笼统，你应该说噌一下上大学了。”事后想想，这个回答也不完全正确。因为，从被冠上“母亲”头衔的那一刻，我们的心中就多了一份牵挂，而这份牵挂的保质期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