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选调生的围城里（39）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转眼又至年关。

时间不会因为人们的挽留而停滞不前，也不会因为人们的漠然而飞速流逝。她始终以一个不急不缓的步调前行着，滴滴答答、哒哒嘀嘀，快否慢否皆源于人们当下的心境，而非时间本身。即便我将余生的每分每秒都视若珍宝，时光也不曾予我半分温柔偏爱，依旧是铁面无私又毫不留念地从指尖掠过了。

站在年尾回望过去，这一年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多到连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我妄想以文字为链，将它们一一串起，可尚未来得及捡拾，复又碎成了一盘散沙。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过去发生的种种，无论是好是坏，都于此时此刻画上了句号。我曾以为无法跨越的天堑，如今看来不过是庸人自扰；我曾以为无法摆脱的桎梏，如今想来不过是圈地为牢。

凡尘过往，可忆不可追。

年关大抵是忙碌的。正当我们调整着工作状态，准备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时，身边的同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忙碌的冲锋号尚未吹响，便已草草了结。

早在“全面放开”的消息发布之时，“谁谁发烧了”“谁谁的抗原是两条杠”……诸如此类的话语便陆续传入我们的耳朵。

消息的主人公也在不断变化，刚开始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渐渐地就变成了朋友的同事、同事的朋友……眼看着圈子越缩越小，我知道自己难逃一“阳”，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早上醒来时还不觉有异，来到办公室后没多久，我明显感觉脖颈处酸痛难忍。同事还问我，是不是因为坐得时间太久了。

刚开始我们确实没往那方面想，毕竟平时防护得还算比较到位。只要去公开场合，我基本全程佩戴N95口罩，时不时地还拿出酒精喷一喷。可千防万防，也防不住病毒的无孔不入。

上午十点多，我把手头上的事情忙完了，便向领导请了假。回家量了体温，才发现自己已经烧到了38.8℃。免疫系统也是看得起我，一点缓冲的余地都没留，直接飚上了高温。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体温像坐过山车一样忽高忽低，每天下午达到巅峰，然后慢慢退热，直到次日上午完全恢复正常。

因为没有多余的精力想东想西，大脑也处于一种完全空白的超脱状态。只要闭上双眼，不消一会儿就能进入梦乡。然而我睡得极不踏实，似梦非梦，似醒非醒，周遭的动静声声入耳，但眼皮却像灌了铅一样格外沉重。睡醒后看看时间，原以为只是打个盹的工夫，谁曾想竟过去了一两个钟头。

好几个夜晚，我于睡梦中慢慢清醒，只觉浑身酸痛难捱，忍不住来回翻身以期缓解。意识依旧是混沌的，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也是新冠的症状之一，我大抵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

除了反复发热、浑身酸痛以外，还有一个比较明显的症状是食欲消退。毫不夸张地说，前三天的我几乎粒米未进，全靠草莓和奶茶吊着一口气。哪怕只是普通的风寒感冒，也需要充足的食物来补充体力，但那时候的我别说是吃上一口，就连看一眼、想一下都会忍不住干呕。食物化身刑具，吃饭成了上刑。

直到第四天，我才稍稍有了几分胃口。然而奇怪的是，我虽能尝得出酸甜苦辣，却尝不到食物原有的味道。面条仅有咸味和辣味，原有的麦芽香消失了；柿子只有甜味和凉意，原有的水果香消失了。食物成了酸甜苦辣的代名词，失去了让味蕾起舞的魔力。

生病期间，“病友”们也会交流患病心得，每个人的症状不一而同：嗓子疼、呕吐、腹泻、流鼻血……主要跟感染毒株种类和个人体质差异有关。

综合对比下来，在一众感染者中，我的症状应该算相对较轻。挺过2天高烧后，身体就开始慢慢恢复了。只不过经此一战，整体状态大不如前，跟曾经的满血状态相比，约莫要打个七折。

阳康后第一天上班，即便我穿着同样的衣服，坐在同样的办公室，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手脚冰凉到坐立难安。奇怪的是，同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适感，喊冷的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人而已。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借来了暖脚炉。有了特殊装备的加持，我总算感受到了丝丝温暖。

“全面放开”的消息发布后没多久，我就在网上下单了N95口罩和酒精，如今已经阳过一次了，但防疫物资却迟迟未能发货。一方面是为了节约，另一方面是为了透气，上班时我就只戴了普通口罩，但同事们就跟约好了似的，全部换上了N95。我忍不住问道：“都已经阳过了，干嘛还要戴这么好的口罩？”同事反问我：“万一二次感染了怎么办？”路上戴普通口罩的人确实寥寥无几，于是第二天，我也向大部队靠拢了。

以前去食堂，可以点两个爱吃的小盘菜，找个位置坐下来慢慢吃。现在去食堂，只能买统一标准的盒饭，既不能点餐也不能堂食。

三年前疫情刚爆发的时候，我还在乡镇挂职。为了避免交叉感染，单位给每个人都发了餐盒。每到饭点，我们全都拿着餐盒去食堂打饭。时过境迁，我依旧站在分餐制的食堂里，可手上却没有那个粉色小餐盒了。

冬天是适合吃面的季节，一碗滚烫的热汤下肚，不仅能填饱肚子，还能驱散严寒。现如今因为分餐制的缘故，食堂的面条也被下架了，连带着把我起床的动力也打消了一半。无奈沿途并没有早餐店，我也不是那种能为了早餐早起绕路的人，只好退而求其次地选择其他吃食。食堂的玉米和卤蛋虽然口感一般，但勉强可以果腹，也算是特殊时期的妥协之举。

电梯处摆放的消毒凝胶和纸巾、走廊上此起彼伏的消杀声、办公室里被酒精浸湿后文件的卷边……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着我们，有什么东西和过去不一样了。

以前和朋友聊天，我们的话题总是围绕着衣服、美食而展开。但这段时间，我们的对话框却充斥着阳性、布洛芬等碍眼的词汇。

有时候我也会悲哀地想，难道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就只能这样了吗？整天与口罩、酒精相伴，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连外出都要考虑很久，生怕让病毒有了可乘之机。不，这样的日子根本就不能算是“生活”，顶多算得上“生存”。我已经不记得上次外出游玩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很久之前，又好像就是最近。

可能有人会说，即便生活艰难，也要调整心态，元气满满地过好每一天。然而，人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在大环境如此崩盘的情况下，还是要允许我们拥有悲伤、愤怒等负面情绪的权利。

正是因为对这个世界还留有期待，我们才会不满于现状，缅怀于过去。人的七情六欲，又何尝不是推动社会进步的源动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