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年多,“武汉小分队”又聚齐了。去年春天,我和柚子妹妹一起参加踏青活动,遇到了主动前来搭讪的阿远。阿远当晚就说对我有好感,后来几周,都会见缝扎针地跟我约会。最纯情时,阿远毫无奢求,只是坐地铁来我住的附近转转,没见着我,就走了,简直像大型纯爱行为艺术。
为了跟我套近乎,阿远经常找柚子聊天,从我的女生朋友嘴里侧面打听我的过去和喜好。我们仨那阵子经常一起玩,在柚子的学校爬坡吃饭,去阿远的母校沿湖散步,一起去KTV纵情嗨唱。我以为阿远好几次跟我约会都叫着柚子,是他怕单独跟我见面尴尬,原来他也真的喜欢跟柚子玩。阿远有个亲妹妹,自称“妹妹奴”,柚子比我们都小,99年的,阿远多少有点把柚子当成妹妹了吧。
总之呢,我们仨在武汉的大街小巷走了不少地方。搭配略显奇怪,一般路人肯定搞不清我们的关系。这样的组合,说是友情吧,似乎又超过了友谊;说像爱情吧,又思无邪,没有爱情的贪婪和占有欲。奇异又微妙。
去年五一,阿远跟我计划了好几天的活动行程,却临时放我鸽子爽约了。突然抢到了回家的票,他又恋家,回家理所当然,可我也期待了好几天,猛然被晾在一边,心中难免失落,于是就故意冷落他,给他点颜色看看。没想到我们的关系就真的冷下去了,有整整半年左右,我们没有再联络。最后一次视频,我跟阿远讲了好多,末了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主动联系你了,再见”。阿远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只简略道了再见,就挂掉了。
此后再见柚子,就是我自己了。柚子还感慨,上次见面还是我们仨,这次只剩两人了,真真物是人非。没想到,那次见了柚子,重逢竟也是将近一年后了。研究生最后一年没什么课,她去了杭州,给亚运会当口译,接着又去了上海,各种活动看上去精彩纷呈,最后还跟人去了泰国清迈,在清迈好好体验了一把慢生活……好丰富的人生喔,我为她高兴。
可是昨天约见面,柚子却哭了好几次!
我们约在一个公园。她离得比较近,按说会先到。可是我到了,却不见她人。发消息过去,她连声抱歉,说导师临时让她改个东西,她只好就近找了个网吧,尽快处理完再来找我。我告诉她在公园大门等她。可等她处理完,却去了公园的另一个门,公园又大,我俩相隔好几公里,只好选了个中间位置,从两头走过去汇合。
因为迟到又担心找不到我,柚子急得哭了起来。当然也因为毕业季,各种琐事极多,精神压力很大。昨天一直下雨,在冷风雨里等那么久,我穿得又少,瑟瑟发抖,见面又那么大费周章,其实我也有心烦的时候啦,只是我从柚子的语气里读到了不安和歉疚,就也没说什么,反而一直安慰她,让她别担心,别多想。能够见面就很好了,我可以等。我经常这么对朋友讲。
好不容易跟柚子碰头,已经比较晚了,我们便不再逛公园,直接去找阿远。阿远跟我断联半年后,有阵子情路不顺,沮丧低落,想起了我,又跟我联系起来。我们的关系并未破裂到难以为继的地步,他对我没有任何事实上的伤害,于是我就坦坦荡荡大大咧咧地跟他当朋友,他遇到新人,有什么不确定没主意的,都会找我商量。他跟别人能开心快乐,我也祝福。
我们仨在饭桌上闲聊,聊到“轻生”,柚子蓦地说道:“很多人都有过这种念头吧,最近我就时不时这么想,当然没有付诸实施啦,但以前想想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就又兴冲冲地活着了,最近这么想却不太管用了……”
果然,我之前就觉得她语气和状态不太对,没想到已在“危险”边缘。阿远热心肠,自然是要安慰几句的。我也劝慰她说,不要觉得自己抗压能力差,是这个社会给人太大压力了,别苛责自己,慢慢来,一样样去做,会好的。待她回学校,约摸着快到宿舍时,我发消息说,刚刚毕业,太多不确定,有消沉念头很正常,心情不好随时联系我,我最近都在武汉。柚子回消息说她很感动,几乎要哭了,尤其她今天还大迟到,很抱歉。我说,别介意,我可以等,我相信你别的朋友也都愿意等你陪你。柚子说她看到这句就崩溃了,怕被同学发现,只好偷偷哭。
年轻时,一切悬而未决,未来诸多疑问,实在值得大哭几场。
不过,好的一点呢,是柚子说跟我们两个哥哥聊天,感受到了很多能量,她有因此快乐很多。阿远最近情场得意,两个男人为他争风吃醋,我也并非无人问津,何况素来淡定持重,都让她觉得安心。她还说,其实她一度担心我们仨再见面会否尴尬,毕竟我和阿远有过一段有花无果的暧昧。不仅不尴尬,反而还像去年那么自然融洽。阿远甚至在饭桌上冷不丁地开始感谢我,说我让他成为了更好的人,让他相信自己值得被爱,听了我的一些小建议,他真的谈到了更高质量的恋爱,不再像以前那样卑微迎合而对方爱理不理。
大多数时候,我都觉得阿远挺可爱的。我叫他“奥特曼弟弟”,一开始是有点调侃啦,那么大人了,还喜欢奥特曼,喜欢动画片,喜欢可爱小玩意儿,略微有点幼稚呢。慢慢地,他索性接受了这个称号,奥特曼有很多优点——阳光、热情、正义、勇敢、有能量……他欣赏那些品质,成为“奥特曼弟弟”,有何不可?
我喜欢跟柚子和阿远一起玩。他俩都比我小,可我也没有因此就变成“学长”或有资历的“前辈”。昨晚对柚子说,心情不好可以随时找我,柚子发了个大哭的表情,回复道:“其实我常常会想,都是别人找你诉苦,你治愈别人,那你呢?”
看到“那你呢”,一瞬间,我也想哭。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会想到这些,居然会怕给我增加压力,不想给我倾倒负能量,宁愿自己憋着,憋到都有轻生念头了,都不对我讲。
而阿远也不遑多让。送完柚子,我又送阿远回住处。已经说明白了,我索性半开玩笑地直接问他:你对我不是还有喜欢吗,当然我们现在做朋友也很好,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后来还考虑过跟我在一起吗?阿远说:是还有喜欢,但没有再考虑做恋人了,因为我也需要被保护,但是一看到你,我就忍不住想保护你,这么一来,我需要被保护的那一面就得不到满足了。乍一听是拒绝,我反而觉得感动。我很诧异,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我不需要安慰,甚至从不考虑我会不会受伤,反正我受了伤也会很快疗愈好自己,他却想保护我。我问阿远:为什么你会想保护我,明明我比你大啊,生活能力也挺强的。阿远坦诚地说:不知道,我就是想保护你,我说不清为什么,我就是想。
似乎真是如此!大多数场合里,我都要充当“照顾者”的角色,照顾别人的日常起居,照顾别人的烦恼和情绪,虽然对方未必领情和珍惜。只有跟阿远在一起时,我才罕见地不需要成为一个“全能”的成年人,什么都不用做,只用跟着他,即便他未必总能把一切料理得顺利妥当,可我就是觉得安心,他是真的想要保护我甚至呵护我。我人生第一束也是唯一一束花,就是他送的。
昨天一直下雨,路灯在地面积水上投下五彩斑斓的光影。送阿远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家便利店,他忽然说:我进去看看有没有深州白桃布丁,是用我们老家的桃子做的,我想让你尝尝。进店发现没货了。阿远于是领着我去了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直到翻箱倒柜都找不到白桃布丁,才讪讪地说:唉,不管了,白桃布丁吃不到,我们就吃别的味道的布丁,我必须让你吃到!
当时我还不晓得,他说完那段话之后的几个小时里,我会遭遇一次断崖式的对待,心情会跌落到这几年来的最低谷。难过到不能自已时,我脑海里反复跳出阿远那张活泼爱笑的脸,他那么认真地说想保护我,想让我吃到家乡的白桃,领着我在湿漉漉的雨夜里,一家家便利店找过去……
那一刻,我们之间涌现出一种超越了友情爱情也超越了性别的特殊情感。我是他曾经喜欢过的人,是后来半年不联系的过客,是如今给他出谋划策的朋友,是传授他恋爱经的“大师”,是他想保护的人,是哥哥,是“娘家人”,也像是他的另一个妹妹……有一些时刻我真的差点碎掉,是他的热情和关心又把我缝了起来。
他真的是奥特曼,他给过我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