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杂志,早逝青春

文摘   2024-10-13 15:10   湖北  

其实我时不时还会想起汤川,跟知道他的朋友聊天,也会很自然地说到他以前如何如何。

自杀那年他实在太小,才二十多岁。我们认识很久,又见过面,交情不算浅。虽然他不是我认识的朋友里第一个选择自杀的,却是在我心中萦绕盘旋最久的。很多时候我都会淡淡地想起他。听到陈珊妮的歌,看到关于台风的消息,家人给我很低的评价,等等,很多时刻,我都会想起他。他喜欢陈珊妮,我们在同一屋檐下经历过福建可怕的台风天,被爸爸轻视伤害时我会找他吐槽……原来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有过零零星星的许多交集。

十几年前我们就认识了。聊得最多的时候,我在工作和无业间徘徊,很不稳定,他似乎是刚进入社会,年纪又小,感慨特别多,我俩就经常碰撞思维火花,有时则是纯碰撞,观点不同,据理力争,谁也不让谁,当然也没到互相攻击的程度,对事不对人,辩论再激烈,以后还是可以云淡风轻地聊别的。本质上我们并非光谱两极的人,相似的部分还是更多。多数情况下,我们都开得起玩笑,不会咄咄逼人上纲上线。比如我在爸爸那儿受了冷待,心情不好,他的回复就不同寻常,不是安慰,不是鼓励,而是一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而我看到这些,竟然真的笑出来了。家人间的相处,有些时候就是很荒谬啊,哈哈哈哈,未尝不可。

我们是真正的“相识于微时”。最早我们都很不起眼。我不爱上班,总是工作一段时间就停掉,哪怕在出租屋懒散度日,也要对家人装出仍在上班的样子,他刚进入社会,可能没找到太好的工作,一度经济拮据,吃饭都困难,需要找我借钱。我虽无业,还是借了。我不那么容易相信网友,何况那时我们还没见面,但我愿意相信他。反正也就借了五百块钱,怎么可能一直还不上,他也不至于为了区区五百块就玩失踪。果然,一个月不到,他领了工资,就把钱转过来了,支付宝显示他真名的后一两个字,不是“汤川”,是一个很平凡的名字,他解释说是用同事的支付宝转账的。后来我知道,那就是他的真名。我理解,他不是想骗我,大概只是对自己的真名不满意,或者对自己的整个人生都不太满意,只想以另一种面貌示人。

爱写作的人不多,圈子又小,只要坚持写,又有些才华,总能被看到。他一直是很有规划的人,会瞄准热点,策划选题,而我虽然闲散,也孜孜不倦写了多年。很巧,几乎同一年,他红了,我也红了,我们都慢慢有不少人关注。后来我被永久封号,他也被永久封号,又先后迎来迎头痛击和落寞谢幕。冥冥中,我们有着差不多的人生轨迹,家庭和成长的复杂坎坷差不多,在网上的兴衰起落也差不多,甚至在他自杀之后,一部分的我,经历了诸多关系的终结,也“死”了。2022年,他自杀了,我结束了一段谈了很久的感情,年底经历了父亲的去世,以后其后漫长的关于继母的家庭纠葛……

偶尔一些片刻,想起他,我会过于自来熟地觉得我是背负着他的期待和失落、憧憬与挣扎而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得到又失去的,他求而不得的,他为之心碎的,我也都一一感受过。无常在我们身上划下相似的印记,一个走了,一个活着,像命运摆弄的对照组,哪种选择更好,继续活着更有意义吗,这两条交汇又错开的线还会再重合么,或许老天也好奇。

我是想太多了,我凭什么代表他、背负他?我不过是个在他生命中轻轻划过的人,甚至无法让他为我留下。死去的世界还好吗?我很想知道。我只知道,没有他的世界,总是少了点什么。他甚至成了一种纪年法,把我的人生分为“汤川还活着”和“汤川不在了”的日子。能成为我人生纪年法的人,能有几个?如果有天我不在了,或许也会有人这样怀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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