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有类似爱情的感觉,应该是在小学四年级。
当时我从老家转到新学校。新转来的学生,在入校前要参加一次考试,接着根据成绩分班。考场上我注意到一个男孩,高高瘦瘦的,斯文中带着点疏离。我对他印象最深,一群人里,他最特别。我们四目相对时,他露出一抹尴尬又羞涩的笑容。
我们被分进同一个班,巧了,班主任安排我俩坐同桌。跟那些从一年级就同窗了好几年的同学们相比,我们这些中途过来的转校生多少有点格格不入,没法立刻融入新环境。他是我在新学校交到的最好朋友之一。
很快我们的友谊就比一般朋友还要好了。他家跟我有一程是顺路的,放学就经常相约一起走回去。他买了零食总要让我吃第一口,虽然我不好意思常常婉拒;他心疼我小小身板却要背那么重的书包,于是不由分说地把我的书包扛在他肩上,明明他自己也已经背了一个书包啊;课间休息时,他会拉着我的手,去校园的一片小花园里散步,在鲜花和绿荫间聊天闲逛;只要有时间,他就都跟我黏在一起,而且常常用超级夸张的语气说我“全宇宙最好”……
我也知道了很多他的故事和秘密。比如他爸爸是医生,还有一个亲弟弟,比他小两级;比如他们从老家搬到郑州,已经在省会买房定居了;比如他心脏不好,曾经做过手术,夏天上体育课,某次我不小心从他宽松的衣领中看到他胸口手术后的疤痕,好长一道,看起来有一二十公分,做手术时肯定很疼吧?
自然免不了流言蜚语。但当时我太清纯了,以为同学说我们是“同心连”,赞美我俩心有灵犀,感情深厚,不仅不生气、不避嫌,反而发自内心地感到喜悦。
小学毕业后,我们就失联了。那个年代通讯不便,如果不能升到同一所初中,再遇到的可能性就几乎为0。初中三年里,我被同学孤立过,孤单痛苦不被理解的时候,我常常想起他,想起他曾将我视若珍宝,多回想几次跟他相处闪着光的点点滴滴,眼前同学的孤立似乎就不再成为困扰了……
后来我通过各种方式,迂回地要到了他的联系方式,准确说是他妈妈的手机号。中考完了,我用爸爸的手机打电话到他们家,再通过他妈妈,约他一起去公园玩。小学毕业三年后,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他没怎么变,还是高高瘦瘦的,只是变得更内向了。暑假的郑州已经比较热了,我们在公园从这头走到那头,叙旧,看景,吃书包里买好的零食,问候各自的生活,在树荫中水塘边假山上吹风,也约好有机会还要再见……
后来再也没见过面。我联系过他几次,要么是他妈妈接电话,要么是弟弟,他不是在学校就是在补习班。高中生永远都那么忙,仿佛完全没有自己的时间。几次之后,我慢慢就不再联系了。再后来我有了自己的手机号,他一定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手机,可是我们都没机会知道对方的联系方式了;就像我有我的人生,他也一定有自己独特的经历吧,然而我们都不知道对方过着怎样的生活。“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或许也不能都怪科技落后沟通不便,跟一个人走散,相忘于人海,任何时代,都太容易。
我越来越少想起他。或许他也已经渐渐遗忘了我。可是仔细一想,他还是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很多。应该是因为他吧,我才总对高高瘦瘦、有点孤单和害羞的男孩特别留意。他让我知道,在乎一个人,就会把第一口好吃的让出去,明明自己的书包也很重,却愿意再扛起另一个人的书包,自己累点也没关系。还有,我小学时很不自信的,经常弯腰驼背贴着墙根走,那么普通的我,在他眼里,却是“全宇宙最好”的人。
很多年后,我也在其他人眼里,看到过像他一样带着欣赏与肯定凝望我的那种眼神。其实直到现在,我也仍然觉得我很普通,没什么出类拔萃令人惊艳的地方,如果我能发出一些光亮,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也因为后来像他那样欣赏我的人,在我身上投射过无限柔情的眼光。
他还好吗?谢谢他,也想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