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群聊时有人问我：你有孤独的时候吗？
可能是我现在太不常展现这一面了，鲜少流露脆弱孤独，而且人缘也还不错，所以给人一种广交豪杰不会孤单的错觉。
但我也是人，人都有孤独的时候。无论如何，孤独都是无法避免的。不管你是朋友遍天下，还是处在一段稳定的关系里，或是儿孙满堂共享天伦，总会有一些瞬间，放眼望去，四下无人，只有自己。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谁能陪伴永远？就算能一直陪伴，难道还能一直懂得？没人陪，或有人陪但话不投机，孤独就幽幽浮现出来了。何况，人生本质上就是孤独，一个人来，最后再一个人走，总不能临了了带走几个人共赴黄泉吧。
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就算有朋友，就算安排得很充实，就算我有很多精神寄托，孤独偶尔还是会见缝插针地冒出来。驱散一次，还有后面无数次。我不会急着消灭孤独了，或因为寂寞就慌不择路。我学会了跟孤独共处。比如今天一个人吃饭，忽然觉得好没意思，大好的年华，难道就孤独地趴在饭桌上看着下饭综艺打发时间么？在那个瞬间，我希望有人陪在身边，哪怕从遥远的地方问候我几声也好，我想爱人，我想被爱，我想有人跟我发生更紧密的精神连接，我想。可是没有。没有就是没有。我不能因为寂寞就慌不择路。没什么好办法。孤独感会来，也会走。等它走就是了。
其实现在并不是我人生最孤独的时候。回想从前，十几二十岁才最孤单。有最多未知和变化的，就是那些年。小小的一个我，面对浩瀚的大世界，很多事物都没经历过，既好奇，又恐惧，还有一些不知前路如何的自我怀疑。我不是那种很乖的按部就班的小孩，青春期跟世界激烈碰撞的时候，没什么人陪在我身边。有无数人对我说：“你的想法很危险”、“那条路走不通的”、“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玩火自焚不可理喻”、“你为什么不能正常一点，像别人一样”……
我的确是个古怪的人，对大家约定俗成的很多东西都持怀疑态度。现在仍是。我不上班，单身，清贫，没车没房，住在郊区，离群索居。每个指标都游离在多数人追求的当代生活之外。现在已经习惯了，或者说，当我多年来坚持如此，反而从一开始的不被理解，渐渐变成了一种属于我的风格和态度。质疑我的人越来越少。可是当初那种孤单的感觉仍然封存在我心里——在我不确定人生路该怎么走又还那么稚嫩的阶段，周围都是此起彼伏的质疑声，无数次我在心里呐喊：“为什么没有人理解我？我错了吗？我到底应该怎么活？或许我也应该屈服？”
好在，激烈的碰撞和时常涌现的自我怀疑已成过眼云烟。活着终于成了一件没什么阻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可以决定自己人生走向的快事。此刻偶尔的小孤单，跟以前铺天盖地的孤独相比，微不足道。孤独并不总是那么强烈和难以消弭，现下不就淡了许多吗？或许以后，随着衰老，孤独感又会浓稠起来？全人类共有的必然的孤独，以及我个人独有的孤独，会叠加缠绕在一起，风卷残云般弥漫开来。我想我可以应对，我没那么怕孤单了。我甚至觉得孤独很美，如同待在屋里凝视窗外的瓢泼大雨，玻璃把两个世界隔开，我在这头，雨在那头，我们遥遥相望。孤独是窗外的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