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陶中民
葱花是通过三方交换才与麦穗成亲的。
葱花家不是一般的穷。有一年葱花爹在窑上干活儿累坏了腰,打那以后就再也掏不了大力。葱花娘生葱花时落下了月子病,常年手脚麻木,头疼,见不得凉风。葱花的两个哥哥跟他爹一样,老实的三脚跺不出个响屁,因为家里缺劳力,弟兄俩初中没毕业就不得不辍学,到生产队干活儿挣工分儿。可也就知道干活儿挣工分儿,其他啥也不想,啥也不会。脑子活泛的,都偷偷地搞点副业,置备了家具,翻新了房子,他们一家五口却还挤在两间低暗潮湿的破草房里。
葱花的大哥早就到了寻亲事的年龄。眼瞅着村里跟自家孩子一起长大的后生一个个娶妻生子,葱花爹娘整天愁得睡不着觉。于是,热心而好事的媒人便打起了正在上初二的葱花的主意。
这时的葱花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父母疼着,哥哥宠着,整天快活的像只小鸟儿。葱花娘期期艾艾地把换亲的事儿跟葱花提起后,葱花哭了整整两天。哭够了,想通了,怨谁呢?只能怨自己命苦!为了爹娘,为了哥哥,为了这个家,葱花咬牙答应了这门亲事。
虽然媒人的话难免有些夸张,但也基本属实。麦穗人长得高高大大,浓眉大眼,家境在十里八村儿说不上太富裕但也不能说穷。麦穗爹先在县社当采购员,后来又下放到大队当会计,在村里乃至全大队都是出了名的钻挤,不仅率先在村里盖起了大瓦房,拉起高门大院,还先后置办了自行车和缝纫机等高档家具。麦穗在家排行老大,下面两个妹妹,家庭负担不重。
俗话说:能三分,傻三分,留下三分给儿孙。这句话在麦穗家体现得特别充分。当年接生婆五奶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先下腿的麦穗拽出来,虽然保住了一条小命,但严重的脑缺氧直接影响了他的大脑发育。长大后,虽然磕磕巴巴地能说上一半句话,却是前言不搭后语。二十大几的人了,仍然是光棍一条。
于是,为了给这个家续上香火,换亲自然地就成了麦穗家唯一的选择。好说歹说,死劝活劝,麦穗的大妹总算被爹娘的老泪打动。但条件是不能直换,至少也得三转。另外的两对儿不说欢欢喜喜,至少也算顺顺利利地拜了天地,可到了葱花这儿就不那么顺利了。
婚后的第二天,葱花就哭着闹着要回娘家。婶子大娘,嫂子姑子轮番上阵,却怎么也劝不下。众人拗她不过,也只好眼睁睁看着她收拾了小包袱,哭哭啼啼,不顾而去。麦穗双手抱头蹲在墙角生闷气。麦穗娘看着麦穗手上一道道血痕和一圈儿渗血的牙印儿,心里早明白了怎么回事,却也只能在一旁暗自抹泪。
葱花的彩礼已经被她大哥成亲用了,她自然也就失去了悔婚的权力。几天后,葱花又挎着小包袱乖乖地回到婆家。回是回来了,却跟麦穗“约法三章”。第一,不经允许,麦穗不能碰她;第二,来去自由;第三,正常交往婆家任何人不得干涉。不然,一把刀,一根绳,还有一瓶“敌敌畏”就在枕边放着。
葱花乖巧伶俐,模样漂亮又有文化。村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她都热心帮忙;家里有在外工作的或当兵的,央她念个信、回个信啥的她也从不推辞,所以很讨村人喜欢。大队成立“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葱花当上了宣传队员。因为能编会演,经常参加县里、公社的文艺汇演,葱花在当地渐渐地小有名气。每天和一帮青年男女排练演出,日子过得倒也充实安稳。
随着知名度的提高,葱花的故事也被人津津乐道并逐渐传开。由同情到爱慕,不少男人都打过葱花的主意。宣传队长经常以排节目为名暗示葱花假戏真做,大队书记更是威逼利诱,招数使尽,却都被葱花严词拒绝。
在一个新学期开始的一天,村小学分来了一个高大帅气的年轻教师,姓韦,县师范学校毕业,因为家庭成分不好才屈就到村小学教书。
课余的时候,班主任韦老师常带领学生到田间地头搞“勤工俭学”, 有一天捡棉花就捡到了葱花家自留地里。
当时葱花正绾着头发,脖子上搭着毛巾,双手麻利地摘着棉花,一抬头就与韦老师打了个照面。两人四目相对,许久没有移开,那情景,颇似“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村子东南角有一个废弃的砖窑,窑前面是一片烧砖挖土留下的苇塘。平常这里人迹罕至,慢慢的就成了村里的”乱葬岗“。白天有野狗出没,晚上还能看见一团团飘忽不定的“鬼火儿”。
破窑闹鬼。打更的老寡汉赖头最先发现了这件奇事儿。一天夜里,月黑头加阴天,他真儿真儿地看见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闪进了进了窑洞,一直到天亮都没出来。壮着胆子进去一看,窑内啥也没有。村人将信将疑,赖头赌咒发誓。这事儿越传越邪乎,很快就引起了县革委会的重视。县革委会便责成县公安局彻查此事。
公安局派人每天夜里在破窑附近蹲守,结果却一无所获。然而赖头却坚持他的所见。
秋冬时节,塘水渐少,塘边茂密的芦苇随着寒冷的北风整齐地摇动。细心的村民发现,苇塘的西北角有一个洞口,洞口的后面正是破窑。
就在县里宣布“破窑闹鬼纯属谣传”不久,葱花顺利地诞下了一个男婴。麦穗一家自是欢喜不禁,满月酒热热闹闹办了几十桌。韦老师随了份子却没心情喝喜酒。远远地望着麦穗抱着孩子亲了又亲,他心里五味杂陈。于是,他决定尽快为自己换来的一门亲事做个了断,以信守与葱花订下的“窑下之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