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亲娘

文摘   2024-11-30 00:00   辽宁  
作者:黄兴洲

1、

清清的城河水,由北向南绕个弯拐过洪福山缓缓汇入京杭大运河。波浪不惊的水波里,流淌着许多儿女情长的故事。

     

话说离城河不远的艾山脚下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庄里住着百十户人家,庄东头有两户人家,一家姓马,一家姓牛,两家各有一个男孩,马驰和牛奔。这小弟俩同年出生,从小一起玩泥巴,一起上学,放学后一起爬树掏鸟窝,粘知了,下水洗澡摸鱼。一起拾柴禾,挖猪食(野菜)。长到十七八了,都没上成学,马驰参军三年,在部队入了党,后来退伍后回家依然务农。牛奔被招到徐州小煤窑当了煤矿工人,干了几年,因为一次事故,腿上受伤也被辞退回家务农。俩兄弟二十多岁又重新聚在一起。七十年代,农村是集体劳动,马驰是复员军人又是党员,被选做了生产大队长;牛奔腿上有点残疾,当了大队会计,哥俩带领村里这百十户人家战天斗地了。

     

村西头有一户人家姓李,家主李安民生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单说大女儿叫李艳春,小学上到五年级就辍学回家劳动。李艳春长得眉清目秀,乌黑一头长发,两腮一对小酒窝能各放一枚杏核,不引自笑的样子十分可人。蜂腰翘臀,胸前凸突,浑身白得像玉做的观音。她和马驰牛奔都是同校上学,两小无猜时,三人都是玩伴,马牛俩人上树掏鸟蛋都交给艳春装着,下水摸魚时都把摸到的鱼虾扔到岸上让艳春用柳条穿着。然后找个地方拾柴烧鸟蛋,烤鱼,三个人吃得满嘴乌黑。回到家后,两个男孩大人都不问,而艳春到家总是被母亲追问,在哪疯成这样,嘴头黑一块白一块的。

     

艳春赶紧去洗了脸,对她娘说是和马牛两个哥哥一块烧鸟蛋烤魚吃,玩的。她娘总是骂几句,疯丫头,和两个牲口蛋一块玩什么的,没点女孩样。艳春也装听不着,依然和马牛二人搅和在一起玩。

     

等马驰牛奔当了大队干部后,艳春也学了一手剪裁活,在大队部的小卖部旁边开了一家缝衣铺。七十年代,大多数青年男女都喜欢在裁缝铺里做衣服,艳春收的活干不完,她妹妹艳秋常来店里帮忙钉钮扣,锁边,打扫卫生,叠衣服等。

     

马驰当了几年兵,几身绿军装洗得发白了也舍不得丢,常来缝纫铺里让艳春补补撕开的口子,连连扯开的缝,艳春喜欢马驰这股当兵的派头,一见马哥来了,又是倒茶又是端凳,嘴里甜甜地喊,马大队长辛苦,你来俺小铺里可给俺架事了。

     

马驰总是笑嘻嘻地开玩笑,李仙姑这手巧活把全大队的青年男女都打扮的跟城里人似的,你干脆给我当媳妇算了,我给你装修个大铺子。

     

艳春嗔怪着说,你又哄我开心,我给你当媳妇,那你的巧梅怎么办?你爹妈能饶你?说到巧梅,马驰一下子闭嘴,唉了一声没了下文。

梅雨连绵,玉米棵刚有半人高,满树知了拼命地叫,吱吱啦啦聒人。村头梧桐树上的斑鸠不停地咕噜着“走不动,走不动……”,几棵大杨树上,喜鹊飞飞,停停,报喜?报财?

     

马驰复员了,揹着被包行李来到河边,图抄点近路,很远处有个渡口有船他不想坐,再远点也有桥他更不想绕路过去。对岸就是家,三年没在城河里洗澡了,下车后弄得一身汗,他想在这里洗个澡再回家。

     

他放下被包,三下五除二脱光了衣服跳进河水里。水温还有点冷,这对于一个二十多岁火气正旺的当兵人来说,不算什么,他先抄水洗把脸,然后一个猛子游到河中心。等到露出脸来,浑身疲劳一扫而光,他又游了回来。“咦”,哪来的一件花衣服浮在水面上,缓缓地漂荡。他一把抄起,刚上手,一股好闻的香皂味直扑鼻腔。正在想着,只见从上游岸边跑来一个姑娘,上身穿一件红的确凉短袖衫,下身一条军装绿长裤,裤角卷起,露出两截藕般的小腿肚,光着脚,一头青丝随着跑动的身姿向后飘起,手里拿着一截树枝,看到水里的马驰手上拿着她的衣裳,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她对着河里的马驰喊,大哥,大哥,那是我的衣裳,我不小心让水冲走了,用树枝够不着,淌到这里来了。

     

乡下多少年传流一个习惯,有理街道无理河道。夏天河里一河是男人洗澡,岸边的石坡边一排溜女人们照样洗衣裳,调皮的男人有时故意光屁股站在水中向岸边熟悉的嫂子们挑衅,“嫂子下来洗洗,凉快呢!”嫂子也不避嫌,用槌衣棒指着男人说,你个骚猪蛋,有本事你到岸边来,看我不把你给劁了,叫你媳妇给你戴绿帽子。引得满河桶子的男人女人一阵大笑。大姑娘们头也不抬,只管洗眼前的衣裳,在河水里打肥皂,摆干净,然在铺在石坡上等待晾干。两脚伸在河水里,任魚儿啄上几口,痒痒的,谁也不在乎光腚男人在河水里怎么荒唐。

     

活该有事,巧梅摆干几件衣服上去晾晒去了,摞在水边的一件小褂和裤头被河里搅动的水波一冲,飘走了。她又下不了水,急忙到岸边柳树上折了一截树枝去勾,衣服被水波一冲向下游飘去,她干着急顺着岸边往下赶,不想赶到这里,看见一个陌生男人在河水里拿着她的褂子正看呢。

     

马驰一听女子喊他,急忙趟水到岸边想把褂子给她,一时性急忘了是光屁股,急忙蹲下,可是岸边水浅,遮不住下身,他双手拧了一下衣服上的水,向岸上扔去。

     

巧梅常在河边洗衣服,无理河道她也懂,光屁股的男人远远看过也不少,从来也不在乎,可是如此近距离与一个光屁股的青年男子面对面地,可是第一次。她脸红了一下,对马驰说,谢谢大哥,我还有一件掛在水边的草棵上了,我手中树技够不到,你也帮我捞上来吧。

     

马驰向女子指的方向一看,不远处确有一件红衣服掛在杂草里摆动。他顾不上光屁股了,几步趟到水草边取下这件红衣裳,哟,是件红裤头,上面有不少泥沙,他在深水里给洗了洗,复回到女子站的地方,举着红红的裤头,很不好意思地说,我在干净水里给洗过了。

     

巧梅接过红裤头,满脸羞得像红虾,连声说,多谢大哥,我叫巧梅,家就在河边那个小庄。

     

巧梅转身走了,马驰急忙回到深水处洗了洗,然后举起被包趟水过河,回家去了。

     

他边走边想,这女子告诉我叫巧梅,长得这么标致,红朴朴的瓜子脸,通梢鼻,樱桃小嘴,满口贝玉,红短衫外露出的两截胳膊白得跟藕节似的,腰身窈窕,军绿色裤下两段小腿白得耀眼,一双白白的光脚丫子肉墩墩的,比艳春还漂亮一分。

     

他光顾着想人家,岂不知这女子躲在河边的玉米棵里,呆呆看了他许久,见他那健硕的身躯穿上军装,戴上军帽,揹起被包走向对岸的村子,才恋恋不舍回到洗衣的石坡前。

     

嫂子们看见巧梅拿着衣服回来,一齐给她开味。她一个嫂子看巧梅红朴朴的脸蛋上呆呆的神色,说,巧梅追到哪里把衣服捞回来的,怎么魂也叫人给勾走啦?

     

另一个嫂子看见巧梅手里的红裤头,笑着打趣,河里的鱼仙没把你小裤头留下啊,怎么你呆憨憨的不说话呢?

     

巧梅突然发觉自己失态了,忙说,都胡咧咧啥呢,我好不容易把衣服追回来,累死了。

     

先前那个嫂子看了看巧梅又加了一句,不是哪位大哥帮你捞得吧?你能下水去捞衣服?

     

巧梅一声不吭,坐在自己洗衣服的石凳上沉思起来。

村头的喜鹊还在呱呱地叫,马驰的母亲说,该不是驰儿快到家了吧?喜鹊一大晌就报喜来了。

     

马驰刚进村里,几个好哥们已迎了上来,乡邻们也多远就与他打招呼。

     

他笑着向大家打招呼,看见牛奔和艳春正站在大杨树下向他招手。他快步走向他们,牛奔接过他的背包,艳春接过他的手提网兜,一起向家走,家里那个热闹劲就别提了,他妹妹马腾给他端洗脸水,艳春跟马婶去厨房忙饭菜去了。

     

牛奔的腿有点瘸,兄弟俩说起分别后的情形,都庆幸机会还不错。牛奔上矿时间短,补助费极少,马驰复员后也没有生活补贴,只领了几百元复员费,弟俩还得从事生产队劳动挣工分。队里已安排牛奔当会计,只是带妇女劳力干点轻快活,累不着。马驰身强力壮,大队书记听说他要复员,早给他派好了官,大队民兵营长。(干了一陣后,公社又批他当大队长,协助书记工作,这是后话)。

     

一九七四年,生产队的工分值太低,因为队里没什么副业,光凭种地也富不起来。艳春的小裁缝铺收现金有限,大多都是大队发给的缝纫票,也是按工分的,做件上衣几分,裤子几分,棉衣几分,社员领取的工分票都盖得大队的印章,年底决分时,只认工分票是多少,丢了不负责。外村人和本村极少数有工资的人做衣用现金,比给工分票相应便宜点,所以艳春的缝纫铺里还蛮热闹。

     

就这点优势,还有人眼红,也要在大队部旁边开铺做衣服。

     

马驰不同意别人再干,全大队才百多户人,养这一家铺子就行了。艳春当然很感激马驰哥,马腾去做衣服,艳春从来不收她工分票,给马腾缝补更不用说了。

     

马腾私下里给艳春开玩笑,喊艳春叫嫂子,艳春也不生气。

     

城里每年春天三四月里都逢会,十天一次,进入麦收前就停止了。

     

七五年旧历三月初八,城里第一个春会,尽管上级还四处割资本主义尾巴,但是农村一些自留田里收获的经济作物和家前园后的树木,青菜,萝卜,辣椒之类还可以自由交易。用这些微薄的收入置办些家庭日用品。

     

这天,巧梅带着自家园里收来的干红椒和姥姥家的干红椒一大袋子来赶会卖,到了会场,只见人山人海,平板车上拉木棒的,拉桌椅板凳木床的,挤挤挨挨堵了路口。

     

巧梅背着袋子,想等车路疏松点再走,一会半会路还不通行,她放下袋子站在路边等。过来一个赶会的,一看巧梅袋子里是辣椒,就问她想卖多少钱一斤,要包圆。巧梅报了个价,那人想看看货,巧梅就打开了袋子。买椒子的抓一把正看成色,市管所的疤头过来了,伸把抓过袋子提着就走。

     

巧梅心想,坏了,怎么偏遇上这个坏种了。她顾不上丢在地下的称和包,跑去夺辣椒袋子,疤头一肘抵在巧梅胸部,巧梅痛得娘唉一声,张口就骂,疤头你个流氓,凭什么抢我袋子?疤头说,会场布告上写明了干货市场在西头,你在路边就摆摊,没收!罢了会再来拿。

     

巧梅一手护住胸部,忍着疼又骂一句,你个流氓故意捣我胸部,你家没有闺女媳妇,收辣椒是假,耍流氓是真,你流氓成性,不得好死。

     

疤头最怕人揭他的短,他曾因为借口管理市场摸一个小媳妇奶子被人揍了一顿,此时他恼羞成怒,抬脚就想踢巧梅。

     

谁知脚刚抬起,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一抵,疤头站立不稳,呱唧摔倒在地。那是个穿军裤皮鞋的男子,伸手从疤头手里夺过盛椒子的口袋交给巧梅,说,你快走去市场,这里不要你管。

     

巧梅一看,正是那个在河水里帮她捞衣服的人,感激地眼泪直流,刚开口喊一声大哥,那人又喝一声,快走!

     

巧梅听话地走了。这边疤头从地上刚要爬起,嘴里骂着我X你奶奶,哪个龟孙踢我的,叭又一脚踢下来。疤头转脸一看,唉哟一声,亲娘唉,怎么遇上这个爹的。

2

疤头躺在地上不起来,赶会的人都认得这个无赖,平时仗着是个市管员,打着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晃子,今天砸了这个卖烟摊子,明天踢了那个卖花生的篮子,见了女的走不到。被他摸奶子的妇女是马驰的表嫂,马驰没当兵之前巧遇疤头耍流氓,和牛奔等一伙小青年狠狠地揍他一顿,这回又碰到他了,疤头打碎牙往肚里嚥,吃了个哑巴亏。

     

马驰当兵走了,疤头又在街上横了这些年,因他有个表叔是县供销部门主任,所以他为所欲为。街里小摊小贩恨死他了,今天看他耍流氓又挨揍,真是冤家路窄,路人直叫好,他爬起来磕头作揖地跑了。

     

马驰牛奔是来木材市场买办公桌的,遇上巧梅被污,上演了一场英雄救美。再说,巧梅赶到干货市场,整袋干椒被那个贩子买走了,虽说比零售少卖几个钱,但省心。她感激那个大哥的相助,她决心找到他,弄清楚他的身份,她想报恩。

     

世上的事有许多的巧合,有时候踏破铁鞋无觅处,有时得来全不费功夫。巧梅卖完椒子从木料市场经过,看到了马驰几个人正在和卖办公桌的讲价还价。

     

她是个不拘小节的姑娘,她走到跟前一把拉住马驰的手激动地说,大哥,你两次帮我,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呢?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饭,认识一下恩人。

     

马驰看着这个漂亮女子红朴朴的俊脸,笑嘻嘻地说,哟,妹子,一点小事何须认真,我请你吃饭吧。他把手头工作安排给同来的生产队长,让卖桌子的人把桌子送到大队部,由出纳会计把钱付了。

     

马驰带着牛奔巧梅等到了大众饭店。马驰问巧梅,妹子你贵姓,哪庄人?

     

巧梅说,我姓宋,叫宋巧梅,家住艾山前不远的河涯村。大哥你姓啥,哪村的?

     

马驰说,我家跟你隔一条城河,我姓马名驰,这位姓牛名奔,我们弟俩从小穿一条开裆裤,大家给我们开玩笑说,马车牛车不如奔驰,可惜我们还没见过奔驰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七十年代饭店吃饭还须交粮票,好在马驰这三年兵没白当,身上还收着几斤全国通用粮票。他们要了几盘包子,一人一碗菠菜鸡蛋汤。吃完饭以后,巧梅争着要付钱(没粮票收议价,贵两三倍),马驰一把拉住巧梅的手,只觉着柔软无骨,麻立地撒手说,天下哪有叫女的请男的吃饭的,你太看不起我们了。

     

巧梅争不过马驰,只好作罢,她看着这高大健壮的身躯,浓眉大眼的汉子,心里激情涌动,顺口问了一句,大嫂是干什么的?

     

马驰哈哈一笑,看了牛奔一眼,对巧梅说,你问问我这牛弟,我老婆在哪里?牛奔笑得哈哈的说,俺马哥的丈母娘还不知在哪里发财,哪来的马嫂?

     

巧梅悬着的一颗心放下,说,像马哥这样的人才还能少了美女相伴,我给你介绍一个,行不行?

     

马驰还没说话,牛奔说,那太好了,不过,丑的不要,至少得像你这俊俏模样的。马驰用手抵了一下牛奔说,叫妹子给你介绍吧?你看妹子水凌凌的,她介绍的人错不了。

     

吃完饭,他们走出饭店,巧梅悄悄拉了一下马驰的手,马驰觉着手里多了一个纸团,不动声色地接了。分别时,牛奔故意先走了,让马驰有机会和巧梅多说会话。巧梅含情脉脉地望着马驰,什么也没说,一切语言尽在这一瞟中。

     

马驰瞅机会进了一趟厕所,展开手中的纸团,只见上面写着:恨相见甚晚,水中有缘。牵魂掛肺,日夜思念。我本黄花女,前世有缘?会上相护,此生相托君前。哥若有意,晚上河边杨树下见,巧梅。马驰装起纸团,一阵沉思,艳春的影子立即浮在眼前。

艳春的缝纫铺生意很红火,附近的青年男女常来做衣服,也常来这里玩一会。一天晚上,艳春刚把一条男长裤做好,等艳秋收工后来帮忙锁裤扣边,钉钮子,熨烫平整后即可交付给客户了。

     

铺子来了两个人,一个四十多岁妇女,一个二十左右小伙子,看样是娘俩,女的说要给小伙子量尺寸做衣服。拿出的布料是黑色灯芯绒,说是给小伙子做条裤子留相亲穿的。当时布店里灯芯绒布奇缺,能买到这种布的人要么是碰巧了,要么是托人走后门买出来。因为当时许多青年人若能从供销社里扯一双灯芯绒鞋面就不容易,这娘俩来头不小。

     

艳春似乎认识女的好像是邻村人,小伙子憨头憨脑,进店后老是瞅着艳春胸部。艳春拿过软尺先量一下他的腿高,然后就去量腰围,小伙子穿的褂子很脏,一股馊味刺鼻。艳春蹲下身子用软尺围着男子腰际扯了一圈,正合围时,这男子太不争气,“乒”放了一个臭屁。艳春厌恶地一闪身,尺寸还没得出来,必须第二次再去量一下。

     

第二次把软尺围腰再量时,男子不愿配合了,因为他裆部鼓起多高,艳春的手必须捏住尺子扣对头才可得出腰围来,男子不让量,艳春求助女的帮忙。妇女把脸一撂,说,你是裁缝,我要量错了,做错衣服是谁的责责?不愿配合。

     

没办法,艳春让男子转过身去,从身后量,第三次男子扭身曲腰,两手护住腿裆不松手,艳春的手伸不进去尺子,正在为难时,马驰从大队部出来经过这里。

     

艳春喊一声,马哥快来一下。马驰来到缝纫铺,看到艳春手拿卷尺正在发呆,问一声,怎么回事?

     

艳春说,快来帮我扯下尺子。马驰明白艳春的意图后,接过尺子给那男青年把腰围量好。那妇女看了马驰一眼,带儿子走了。

     

马驰怂了一下鼻子说,怎这么臭?艳春说别提了,还不是刚才那娘俩干的好事。

     

马驰急忙给打开窗户透透气,说怎么要收工啊?艳春瞅了马驰一眼,带着怨气说,收不收与你有何关系?你又不来做衣服,也不关心我的事,光忙你的大事去了。

     

一股怨气明显是责备马驰缺少情意的,马驰能听不出来?马驰不好意思地赔不是,是,是,是,我整天瞎忙了,很少关心妹妹的事,怎么遇到不顺心的事了?

     

艳春叹了口气说,还不是书记家的老大,整天托人找我妈,要我嫁给他,你看他那又矮又黑又瘦的样子,能行?虽说在供销社上班,可是太难看了,谁想嫁给武大郎一样的货?

     

说着说着差点哭了。马驰立即用手去拉她,说别急,等我给俺爸妈说好,叫人去提亲去,行不?艳春说,你不怕得罪书记?马驰说,这怕什么,一家有女百家求,就看谁有缘分了。艳春的脸上开花,一把捏住马驰的手说,别婆婆妈妈的,都老大不小的了,赶紧把这事给办了,不然我可撑不住爹妈的压力。

     

马驰帮艳春关上窗户,催说天快黑了,关门回家吧,我还有点事要办。要办的事就是赴巧梅的约会,因为那纸条上说好今晚要在河对岸大杨树下见面的。马驰回到家,简单吃点饭对娘说一声晚上有事就走了。

3

马驰如约往大杨树下赶,为抄近路,他依然从河里过去。他脱下衣服,高举头顶,水凉汵汵地没过腰杆,他趟到对岸,放下衣服,回头洗了洗身子,打扮整齐向大杨树下走去。

     

巧梅早来一陣了,她站在玉米地边恰好能遮住身影,他看见马驰脱衣穿衣,马驰那健壮的身躯一直印在她脑海中,第一次不敢直看,这一次是偷看,目光大胆而贪婪。先贤说过,食色,性也。不光男人喜欢观察女人,特别是漂亮女人。女人也同样喜欢研究男人,不是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吗,她们口中都是男人。

     

马驰看了看大杨树下没人,就掏烟点火凝视这棵大杨树,这棵杨树大慨有五把粗,高高的树干,密麻的枝丛,树梢上有一个大大的喜鹊窝,几支喜鹊叽叽喳喳蹦来蹦去,树底下,地面上巴根草青绿抓地,间杂着几株狗尾巴草,可能平时没多少人来这里,显得静谧。微风吹过,树边的玉米叶飒飒作响,树顶有几只蝉还在欢快的叫着。

     

一支烟抽了半截,从河边的小路上来了一红影,还是那一身打扮,红色的确凉短褂,草绿色军长裤,一双红凉鞋衬着雪白的短袜,墨黑的披肩长发掩住半边瓜子脸,没抹口红,多远就飘来好闻的雪花膏味。巧梅远远地喊了一句,马哥你早到了,又是趟水来的吧?

     

马驰把半截香烟摁在地上息了火,说道,美女相约,哪有不来的道理。家里人都好吧?

     

巧梅没有直接回答马驰的问话,来到马驰的跟前,双目直视马驰的脸说,如果我没有父母呢?你奇怪吗?

     

马驰一惊,问到怎么回事?说给我听听。巧梅说,你真想知道?

     

马驰说,愿闻其详。巧梅说,那好,你听我讲个故事。

     

二十年前,有一个赶早集的老大娘,走到城山脚下河堰边,听到小儿啼哭,她好奇地走到跟前,一个花棉袄里包着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正在啼哭,她说,是老天爷可怜我,给我送个孩子来,她前后左右看了半天,没人走动,赶紧抱起回了家。那个女孩就是我。老大娘四十多岁没有孩子,因为他丈夫在煤矿上发生矿难而丧生,她唯一的女儿生病没钱医治,三岁时死了。老大娘把我抱回家,又找村里医生给我检查,没发现我有什残疾,却发现贴身的肚兜里藏着一封信,老大娘不识字,医生告诉她,这个女婴是个私生子,女婴的母亲未婚先孕,怕丢人没法养,请好心人收养她,上面有出生年月日,说今生若有缘,以后还能相见,为了留个见证,故意把左脚一只小脚指头咬掉了一块肉。

     

从此我就成了她的女儿,她姓宋,给我起名叫宋巧梅。她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娘,就是我姥姥。

     

我娘培养我上学,上到初中二年级,我见她一年老一年,不能干重活,工分挣不上来了,我就不再去读高中了,我在队里干活挣工分,大队干部可怜我这个矿工后代(收养的也算),安排我到公社卫生院学习一年,回来就当了大队赤脚医生。谁知道大队民兵营长是个小痞子,有事无事就往卫生室钻,用下流话引诱我,借口脚破了,让我包,我一弯腰,他的狗爪子就伸我胸口里乱摸,我大喊大叫,惊动了大队部里的人出来,他吓跑了。从此和他结了怨恨,他常欺负我,我告诉我娘,我娘睹着他家门骂了一天一夜,直骂得他娘他妻子都给我娘下跪求情,他妻子气得要和他离婚,大队书记上报公社后,撤了他的职。

     

我安稳干赤脚医生二年,被公社卫生院调到防疫站工作,现在我还在那里上班,工资虽然不高,养活我娘我姥姥没问题,许多人托媒来说我,可是我没遇一个可心的。

     

马驰一直没插话,这时候说了,你想找个当官的,也拿工资的?

     

巧梅说,我一不想找当官的,二不想要拿工资的,我只想在家养活我娘我姥姥,只要人好,像你这样的就行,怎么样?我攀高结贵吗?我痴心妄想吗?

     

马驰一声不吭,又去摸烟,烟刚拿到手,巧梅说,在女人面前最好别抽行吗?我怕闻烟味。

     

马驰又把烟装进盒里,围着巧梅转了半圈,仿佛要把巧梅看透似的。巧梅说,怎么?我是猴子还是熊猫,进动物园哪?说完"扑嗤"一声笑了。

     

马驰说,说没缘分吧,三次不约而同见到你,说有缘吧,在你身上有一种我看不透的东西。你像个瓷娃娃,捧起来怕摔了,你像一朵鲜花,远远看着迷人,走进了香得醉人,你像一杯美酒……别说了,别说了,我受不了,作诗吟赋哪?一头栽进马驰怀里。

巧梅一头钻进马驰怀,两手环腰,低声说,我不想让你美化我,我就是一罈陈年老酒,醉倒你,让你天天醉。此时什么多余的话也不须说,马驰又不是木头人,还能读不懂巧梅的心。

     

马驰说,你等我回家告知父母,现在还都兴找个媒人传个启什么的,咱要个名正言顺行不行?

     

巧梅说,那我不管,反正我家里我说了算数,俺娘听我的,我等着你的媒人上门。

     

马驰说,你今年二十,我二十四了,不嫌我大啊?巧梅抱他腰还没松手,说你四十二我也要,反正你身上零件我都查完了,就还有多少汗毛没查清,我慢慢查。说罢扬启脸,踮起脚,双眸微闭,等着什么。马驰双手捧住巧梅的脸,看着满脸骄羞花一样的唇,低头吻了下去。

     

树上喜鹊你叫什么叫,地上狗尾巴草你笑什么笑,没见过男女亲热过?半天,马驰抬起头对巧梅说,看来姻缘前生定,在劫难逃,我想不到三次遇到你,第四次订终身。我得回去了,不早了,走,我送你先到庄头。

     

马驰心想,艳春父母铁心把女儿嫁给书记家,艳春不可能和爸妈闹翻,我爱她也不能难为她,今生无缘,且待来生吧。回到家的第二天早饭时,娘对他说,我找你西头表婶去艳春家说亲,艳春爹娘都不同意艳春嫁咱家,人家一心想与书记家结亲,现在供销社营业员多吃香,咱想买盒火柴也得要票,人家多方便,红白糖,煤油,肥皂什么的想要什么有什么,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马驰说,我知道她的难处,别让她鱼死网破地闹了。接着就说到河对岸的巧梅,他娘一听高兴极了,立即找人去提亲。

     

在大队部门口,马驰见到了艳春,两只眼睛哭得红肿,显然在家里遭到父母的训斥了。他也没办法去安慰她,只能叹息命运的不公平。

     

天下事有的是奇遇,一天晚上,艳秋从生产队收工,来到缝纫铺帮姐姐忙活。前时期来店里做灯芯绒裤子的娘俩来取衣服。合当有事,姐姐出去了,老妇女进店指着案子上的黑灯芯绒裤子说是她家的,要拿走。艳秋说你等一会我姐来了再拿,我不了解情况。

     

老妇女说,我的衣服我认得,俺得穿试试。艳秋不同意,俩人争执不休。艳秋性子耿直,最受不得别人欺负,和老妇女正吵着,那个憨不楞子进去就把裤子拿过来,当着艳秋的面就要脱掉长裤试穿新裤子,艳秋不让他在屋里脱裤子,他一把把艳秋推到墙边,手掌还按在艳秋的胸部。艳秋恼羞成怒,伸手抓过剪刀,指着憨包的手说,拿开,不然我一剪子给你绞断,老女人一看艳秋拿剪子要剪她儿子,顺手搬起椅子要砸过去。椅子刚举起就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抓住,大喝一声,住手!

正当老女人的椅子要落下的当口,一只有力的大手拖住了她,来者何人?牛奔也。牛奔办完公想去厕所,听缝纫铺里吵吵嚷嚷,他怕又是哪个捣蛋鬼来骚扰艳春,刚到门口就看到这场斗争。他喝住了老女人,一看憨包还在和艳秋执架子。他过去先按下艳秋手里的剪了,然后拽着憨包的领口把他拉出了铺子。艳秋一看是牛哥来了,气愤地说,哥你看这俩人太不讲理,憨包还要这屋子脱裤子,什么东西?老女人自知理亏,连忙对牛奔说,牛会计,是这样的,俺来拿衣服,她不给,发生点误会,你知道我那儿子是个憨包,不懂事,俺今晚不拿了。拽着憨包走了。

     

艳秋揉了揉胸部,眼泪丝丝地说,牛哥你说,哪有这样孬种按人这地方来,丢人不?牛奔腿虽有点瘸,但双臂还是有力的,艳秋从小和姐姐也跟马驰牛奔一起玩过,今年十八岁了,长得比她姐个子还高,姐妹俩都一样漂亮,干农活比她姐还有劲。牛奔特别喜欢她,可惜自觉条件差不敢朝婚姻方面想。而艳秋可不是这样想,她觉着牛奔哥人忠厚,实诚,会疼人,上班时,常常从矿上商场里给她姐俩买点雪花膏,香皂什么的,虽然有点小疾,也没啥,她把牛哥当成了梦中情人。

     

今天要不是牛哥及时赶到,肯定要吃亏。她感激地搬椅子倒茶招待牛哥坐下,含情脉脉地望着牛奔说,哥,你现在都忙什么,这么晚还没回家?

     

牛奔望了望乱七八糟的案子面,问你姐呢?艳秋说,她说去城里一趟,找个老同学问点事,估计还是为那个营业员的事,烦死了。

     

牛奔知道这个事,替马驰耽心又抱亏,人家村支书的公子虽丑,可是有本事呀,谁不羡慕供销社的营业员,吃香喝辣,得风得雨,风光呢!只是这个武大郎也太不入眼,难怪艳春发愁。牛奔告诉艳秋,这几天正搞报表,有点忙,等忙完这陣,我带你进城玩一天去,别叫在家憋坏了。

艳秋甜甜地叫了声牛哥,还是你会疼我,行,我正想进城买块布料做件褂子,听说供销社布店进来不少红灯芯绒,我一心想做件夾袄留秋天穿,你能帮我买到吗?

     

牛奔爽快地答应,不成问题,我的同事妹妹在布店里卖布,叫她给留一块。艳秋像小鸟一样欢快,跑过去“叭”在牛奔脸上亲一口,“好哥哥,拜托你了。”

     

天渐渐黑了,牛奔说快收拾一下关门回家,你姐肯定不会来店里了。艳秋说,哥你帮一下,咱一块走。

     

牛奔先去关了窗户,拉下窗帘,回头帮忙锁门,光顾弯腰上锁,不想一抬头正遇艳秋低头看他,两颗脑袋一下碰在一起,艳秋笑着捶了一下牛奔说,坏哥哥把我碰痛了。牛奔忙说,来,我给揉揉,艳秋顺势靠上前,呶,这儿疼,揉揉,把脸伸了过去。

4

艳春到底没能拗过父母的威逼,在丰富的彩礼诱惑下,在大队书记的威逼下,答应嫁给“武大郎”。彩礼有凤凰牌轻便自行车,有蜜蜂牌缝纫机,有上海牌坤表,有五音响收录机,有棉衣九身,单衣九身,大红缎面被六床,反正当时流行的物品应有尽有。婚礼十分风光,百分排场。出嫁那天光送嫁妆的队伍有一里路长。当时哨吶之类音响器材还属四旧,书记没敢用,只有宣传队蹦蹦跳跳一阵算了。

     

出嫁那天,牛奔马驰都没送行,叫大队书记派出执行任务去了。等到第二天出差回来,听人讲了艳春出嫁的事,两人叹息不已。

     

第二天晚上传来消息说,艳春喝了身上带着农药,差点死了,幸亏农药是假的。就这样还在医院躺了半个月。

     

半年后,马驰和巧梅,牛奔和艳秋都结了婚,两家生活过得很甜蜜,巧梅生了一男一女,艳秋生了二女一男。一晃到了1982年,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仼制,各家的生产生活都有很大变化。又隔一段时间,生产队的田地,牲口,农犋统统分到各家各户,凡是家里有劳动力的,分到的那点地根本不够种,农闲时间可以搞点副业。马驰找牛奔商量,两家联合起来买了一辆手扶拖拉机,开了一家小商店,经营种子,农药,化肥。当时供销社已名存实亡。

     

农忙时,手扶拖拉机耕地,打场,运输兼顾,农闲时还可以搞点短途运输,商店进货售货都不愁。马驰是当然的机手,牛奔是名正言顺的会计,理财,巧梅还在医院上班,当上了副院长,艳秋统管商店经营,两家人如同一家,日子过得十分红火。

     

艳春过得可就惨了,结婚第三年,生了一个女儿,病厌厌的,第五年“武大郎”一病不起,不到半年一命呜乎。老书记早已退休,现在的书记是马驰。他执行上级政策不走样,搞活农村经济,带领全村人走致富道路,

     

有这么一天,艳春哭啼啼找到了马驰办公室,进门刚喊一声,马哥,突然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艳春扑通倒地,可吓坏了马驰。他急忙抱起艳春,先掐住她鼻下穴,又拍后背,半天折腾,艳春才悠悠醒来。睁眼看了一下马哥又把眼闭上,躺在马哥怀里一动不想动。马驰抱起艳春轻轻放到办公室的木长椅上,拿了一摞书放在艳春头底下,艳春抓住马驰的手就是不松。马驰顺势坐在她身边,问,怎么回事?半天,艳春叹了口气说,没法活了,我叫老东西欺负的没法活了。我原来住的三间西屋,现在老头逼我搬出来,让我住过道那一间里去,我一屋的陪嫁他说全是他给买的,都要收回去,自行车已叫他外孙骑走了,缝纫机也叫他闺女搬走了,我从娘家带去的电视机也叫老头搬他屋去了,屋里所有值东西都搬光了,我女儿有病他们也不问一下。你知道,自从我出嫁后,他家不准我开缝纫铺子了,我没了收入,这样的日子我还能过吗?老婆子成天咒骂我,说我妨死了他儿子,骂我是扫帚星,当年逼我嫁给他儿子时,怎不骂我扫帚星的。他们想逼我出门,現在我带一个病孩子向哪走,俺爹妈年纪都大了,和俺弟分开单过的,连个窝都没有,住在半间趴趴屋里,我能去搅他们吗?马哥,我不能过了,呜,呜,哭个不停。

     

马驰望着她抽动的身子,难过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如果不是她爹妈硬拆散,硬攀高结贵,艳春哪能过到这样。他做了一大胆决定,把村部西边两间屋打扫一下,让艳春重开缝纫社,他要找牛奔商量一下,出点资,值办缝纫机,码边机,电熨斗,一系列必需品,再召两个学徒工,两家出钱,艳春出人出力,等于干股,把缝纫社办起来,把村里原厨房也打扫干净留她娘俩做饭放东西,缝纫社里间住人,外面当工作室。支持艳春从婆家搬出来。

     

他把这个计划对艳春一说,艳春停止哭泣,一把抱住马驰,泪脸贴在马驰胸口上,哥,亲哥,我到死也不忘你的大恩大德。

     

马驰安排艳春回去准备,他去找到牛奔,把艳春的情况一说,牛奔当即拍板,那毕竟是他小孩姨娘,更无话可说,艳秋听说此事,主动跑去帮她姐姐的忙。

     

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很快就把艳春缝纫社开办起来,开业那天,鞭炮齐鸣,大喇叭里高唱“今天是个好日子”,村里有两个在技校缝纫班毕业的女孩子自愿加入艳春缝纫社,当年艳春的手艺本来就出名,现在更如虎添翼。

     

开业不到三天,除收到本村一些活外,马驰还给联系一处加工校服的活,艳春缝纫社红红火火开起来了。

     

艳春搬出公婆家之后,艳秋也能帮助姐姐照顾小孩了,三家人就像一家人一样,互相扶持,共同面对困难。

     

巧梅也把医院里加工口罩的活包来给艳春,缝纫社的效益很快上来了。大家各忙各的工作,马驰有时间也帮艳春做做饭,有时就在厨房里吃,半年下来,当年那个丰质阔绰的艳春又回来了。

     

现在的艳春师徒三个人简直成了模特,城里的新款刚出来,她们就加工好穿上,走在路上就成了招牌,连广告费都省了。特别是艳春,三十多岁正是成熟阶段,全身该凸该凹,线条分明,引得四乡八村的男女青年都来做衣买衣。

     

马驰有时到加工间走走,被艳春的神彩迷得合不上眼睛,两个女孩直喊,马书记,你看俺艳春姨漂亮吧!

马驰看着满面春风的艳春,两眼放光,说,漂亮,漂亮,不是一般的漂亮,你们春姨根本就漂亮。你们做的衣服也漂亮,吸引四面八方的人都来订做服装。咱干脆扩大经营,搞一间服装专卖店,专门销售时髦服装,咱们集加工,销售,订制一条龙服务,你们俩都是经理,你春姨当总经理,好不好?

     

两个女孩高兴地跳起来,马书记高明,俺早想这么做,可是没资金没店面做不起来呀?

     

马驰信誓旦旦的说,资金场地都不是问题,只要你们好好帮您春姨干,其余问题我来解决。艳春感动地想哭,这个真心实意的男人我怎么就没命享受呢?她想起小时候三个人在一起光屁股玩得多开心,他和牛奔下河摸鱼,烧鱼,玩过家家,娶新娘,一会说是马的,一会说是牛的,结果吃的大花脸。唉,命运真会捉弄人啊,白白糟蹋这些年,想得出神,不觉拉着马驰的手,说你是我的贵人,有你撑腰,我们怕什么,干!

     

马驰是个说干就干的人,回去就找牛奔商量,艳秋一百个支持,立刻启动资金,购器材,装修房子,村部现成的闲置房,只消租下来,村民那边好交待。不久,艳春服装连锁店就开张起来了,马驰是董事长,牛奔是总管会计,按步就班,轰轰轰烈烈地开张了。

     

且不说这边是如何的热火朝天,再说巧梅这个副院长。巧梅工作踏实,热情高,医院把她提拔为副院长,专管防疫这一块,她忙得很,常常半夜三更才回家,马驰的夫妻生活也过的不正常。忙啊。,她有时对马驰说,哥啊,等我忙过这一阵,好好休息几天,补偿你,别怪妹妹我寡情啊。马驰笑着说,你再不按时交作业,我可不讲情面了,我得另找途径了。巧梅说,你敢,你要敢乱找途径,看我不啃了你。两口子打情骂俏一阵子,就各人忙各人的事去了。

     

医院派巧梅去省里开防疫会,学习防疫有关文件,进休业务,时间半年。

     

巧梅去了省里,导师是一位姓董的博士,叫董玉华,她的讲座是对疫情的预防和救治。可巧与巧梅同居一室。乍一见到董博士,巧梅有种十分亲近的感觉,因为董博士的体形,眉眼,说话的姿态无处不相巧梅,巧梅想弄清原因。

     

董博士玉华与巧梅住在一个房间里。晚上从餐厅回房后,董玉华问巧梅,小宋家是哪里的?家里还有什么人哪?

     

鬼领神差般,巧梅竹筒倒豆子般地说,我家住邳州城河边,家有一位老母亲,我对象姓马名驰,我们有一儿一女,儿子叫马飞,女儿叫马腾,还有公婆在堂。

     

玉华迟疑了一瞬,说,我问一句冒昧的话,你是你妈亲生的吗?。

     

巧梅此时已意识到了什么,吞吞吐吐的说,不是,听我妈给我讲,我爸爸是矿难死的,我是妈妈从城河堰边把我拾回家的,丢下我的不知是什么人?我还想查找呢。

     

玉华听了半天,几乎想说出当年的事,但想了想又停下,说小宋你先去洗澡,回头咱再啦呱。巧梅带着狐疑去了卫生间。

巧梅进了洗澡间,脱光身上衣服,先在花洒下洗头,瀑布般的青丝披撒在胸前,遮住了那对饱满的乳房。巧梅从小爱惜满头青丝,这是父母遗留给自己最珍贵的纪念,何时能找到亲生父母,倒在她们怀里撒撒娇。水有源树有根,自己是谁?养母保留了她门小包被,花棉袄,和那封亲娘写的信。可是无名无姓无信息,大千世界,去哪里找啊?她每次洗脚时,总发現左脚上小趾比右脚上小趾短一点,她弄不明白。

     

她正在向身上搓沐浴露,董博士推门进来了,董玉华和巧梅说,我看看你的脚。

     

巧梅先伸右脚,后伸左脚,然后放水冲洗全身。董玉华退出洗澡间,长叹一声,我的儿呀,我可找到你了。

     

不一会,巧梅披着大浴巾出来了,都是女人,无需遮头盖脚的,她用电吹风一边吹头发一边对董说,董姨你也去洗洗吧。

     

玉华叫巧梅坐在床边,对她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巧梅说,好,我最爱听故事了。董玉华讲了一个动听的故事。

     

三十多年前,全国青年学生都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号召,“农村是个广阔天地,那里大有可为。”青年学生听从党中央号召,到广阔天地练红心,知识分子上山下乡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

     

她们一伙同学从城市来到邳县一条小河边的农村里安家落了户。三年过去了,与她一起插队的耿卫是她从小朋友,两人心心相印,劳动之余常结伴在城河边散步,河边那棵大杨树就是最后的驻足地。

     

一天晚上,两人转够了来到大杨树下,地下绿草如茵,不远处流水哗哗,倦鸟归巢后还叽叽喳喳地亲热着,玉华俯在耿卫的肩上,吹气如兰,耿卫一手揽着玉华的腰,阵阵少女香气袭人,两人亲吻一阵,热情高涨,欲火焚心,两个痴情男女逾越了那道防线。耿卫说此生非她不娶,玉华发誓今生非他不嫁。

     

过了一个月,耿卫的父亲把他办回了市里,耿卫父亲是原市委副书记,恢复工作后,按政策把儿子招回城,安排进了工厂。

     

走时千言万语嘱咐董玉华,尽快把她办回城。走后一个多月,董玉华发觉老朋友没来,又等了一个月,还是不见月信,她急忙到医院检查,怀孕了。她没有惊慌,她打电话给耿卫说了此事,耿卫说,这个孩子不能要,你把他打了吧。等你调回城咱结婚后还能生,现在真得不是时候。

     

玉华想,这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来之不易,一心想生下来。到了产期,忽然接到返城通知,她知道决不能把孩子带回去。于是她咬牙狠心把生下的孩子用小包被包好,加上箱子里的贴身小袄,写了一封信,放在河边的避风小坑里,谁拣到后都会发现丢孩子人的难处。

     

她回城去了,一晃三十二年,她不知孩子到底什么样了。今天见到巧梅,仿佛老天爷睁了眼,可怜我们母女能在此相逢。

     

她断断续续讲完,半天不说话。巧梅听得泪眼朦胧,问到,你讲的那个女孩能是我吗?

     

玉华说,从我一见到你,我就发觉心跳的厉害,你的长相,走路的架式,说话的口形哪里不像我呀?你的左脚小趾也是我咬的,还能假吗?

     

巧梅哇地大哭,好狠心的娘呀,你丢我三十几年怎不来找的呢?我妈妈常把你留的信和物拿给我看,信未笔只有一个字,"华"!我上哪去找这个华啊?哭得浑身乱颤,浴巾滑落了也不去拾。

     

玉华一把抱住巧梅光溜溜的身子,仿佛当年那个刚下生的肉团,她哭喊一声,我的儿,我的心肝宝贝,娘不是没找,是没找着呀,老天爷把你送来了,咱娘俩有天缘呀!

     

伸手扯过床上被子披在巧梅身上,把脸贴在巧梅的脸上,说说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5

玉华替巧梅擦了擦泪眼,说不尽疼爱之情,问巧梅,我儿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巧梅说,从我记事起,我妈十分宠爱我,我没挨过饿,没受过冻,上了小学,她天天给我做好吃的,从没穿过有补钉的衣服。到中学了,妈把我打扮得干净整齐,我姥姥把她的金镯子,金耳丝都送了我,听说都是她的嫁妆。妈也把一双银手镯给了我,说是爸爸和妈定亲时,传启过来当定情物的,反正她们爱我,庞我,把我当宝贝一般。

     

我初中毕业后,看到母亲老了,生产队的活干不动,工分挣不上来,我只好下学回家参加劳动挣工分养家,生产队叫我当工分会计,大队看我能说会唱,抽我进了大队文艺宣传队,后来又叫我当大队赤脚医生,送我到县里学习,再后来,公社卫生院调我去搞防疫,又当了副院长,这次不来开研计会,怎么能遇见你呢?

     

巧梅问,我爸呢?你丢了我,爸爸能愿意吗?

     

玉华叹息一声说,我怀你时,你爸叫我流产,怕影响他的工作,我没听他的,生下你之后我急于回城,实在没办法呀,你想想,我和你爸没结婚,带个孩子回去,还不炸锅,也没有单位要我呀。

     

我回城之后,安在街道医院当护工,后来做护士。与你爸结婚后,我也没敢告诉他你的事。我们又生了一个孩子,你弟弟耿新,现在正读研究生。我从护士到护士长,到市防疫部门当科长,到北京协和医院进修,考研读博,在医疗保健方面研究出一点成果,这次研讨会,又安排我发言,是老天爷让咱娘俩见面相认,你爸还不知道有你呢。

     

巧梅问,那我这辈子也不能认爹啦?我怎这么苦命呢?

     

玉华说,慢慢来吧,反正你是他的亲骨肉,早晚要认的。

     

按下这娘俩相认的事先不说了,回头再说艳春和马驰他们的公司。

     

艳春服装公司生意扩大后,艳春成了大忙人,女儿有艳秋照顾着,她一心扑在公司业务上。马驰忙完公事就过来帮忙。

     

这一天,因接洽一笔生意,晚上招待客人喝多了酒,马驰回不了家,走路踉踉跄跄。艳春把他扶到公司里自己的床上先休息。艳春打水给马驰擦洗了手脸,自己洗完澡后坐在床边想等马驰醒酒。她情丝满怀地看着醉酒的马哥,情不自禁想吻吻他。她的唇刚贴上马哥的脸,马驰一把抱住艳春,迷迷糊糊的说,你回来了,快点给我交作业……。他把艳春当成了巧梅,艳春激情难奈也顺势依从,两个从小就想当夫妻的男女发小今晚随错就错的做成了错事。

     

半夜马驰酒醒,发现自己身旁睡着的艳春,大吃一惊,昨晚不是巧梅回来了吗,怎么是艳春呢,他想爬起来,怎奈艳春揽着他的脖子不松手。艳春其实一夜难入睡,想想这些年,盼望这一天不知多少年月了,就连"武大郎"和她睡觉时,她也是闭着眼心里想权当是马哥。“武大郎”死后,她走头无路找马哥,马哥意无反顾帮她,疼她,她一心想报答他,除了自己的身心,她还有什么方式能报答心爱的马哥呢?天从人愿,今夜有此良机,她什么也不顾了,此生我要把心交给心爱的人。

     

艳春把脸贴在马哥心口上,说,我就这么不让你喜欢,你本该是我的人,天老爷跟咱作对,让巧梅妹妹做了你妻子,我哪里不如她了?

     

此时的马驰什么也不想,一把抱过艳春,用嘴唇堵住艳春的嘴。

     

如果说醉酒时的荒唐自己不清醒,这么这次是心与灵的迸发,多年的宿愿成真,他什么也不顾了。

     

艳春心灵上得到了满足,干起工作来像上足了劲的闹钟,天天按时处理业务,走里时外哼着小曲,两个女孩子和艳春开玩笑说,春姨的春天来了,咱公司的春天也来了,这一阵营业额直线上升,咱生意火爆,服装卖情真好。

     

艳春说,两个小妮子服装业务没白学,这回可有了用武之地,好好干,慢慢都成大老板,不是大学生的女婿可不能要啊!

     

两个丫头喜欢听春姨夸奖,高兴地忙活着,艳春服装公司越发红火。

     

乐极也能生悲,自从和马哥春风一度那夜之后,艳春接连两个月的老朋友没来,她偷偷去医院做了检查,怀孕了,她又喜又怕,这下怎么办?

     

她偷偷告诉了妹妹,妹妹给她出了个主意。

艳秋知道姐姐从小就喜欢马哥,俩人要不是爹妈攀富,也早成了夫妻。听姐姐说怀了马哥的孩子,心里也高兴。她出主意说,你该干吗干吗,等孩子生下来,我替你养着,不显山,不露水,等孩子长大再说。姐妹俩商量的事不能瞒牛奔,夜里艳秋告诉牛奔,姐姐怀上马哥的孩子了,也把醉酒的事说了。牛奔心里也赞同这个办法,反正一个牛是牵,两个牛也放,多养一个孩子没问题。

     

一晃十几年下去,马牛两家孩子考大学的,当兵的都如出窝的小燕飞走了。艳春的女儿也考取了医学院,艳春的服装公司做大了,又招了两个大学毕业的小伙子来公司搞业务,她成了只负责管理的总经理。

     

巧梅学习回来后,当了院长。她爸爸耿卫听玉华说了认女儿的事,十分高兴,开车戴玉华亲自来到巧梅养母家,千恩万谢,要把老奶奶接进城里去住。宋家老奶奶谢绝耿卫夫妻好意,把当初抱孩子的信物都归还给玉华,玉华抱着老奶奶哭得跟泪人一般。耿卫玉华双双跪在老奶奶跟前,感恩的话说了一大車,又掏出一张卡,上有三万元,给老奶奶养老。宋奶奶说,我有巧梅这个闺女孝敬,什么都不缺,你们城里人处处用钱,我用不着。

     

耿卫对巧梅说,闺女,虽然你妈生下你,但我们没有尽到做父母的责仼,是你这个妈把你养大,你就好好孝敬她吧,我们放心了,有什么困难事找我们,我和你妈一定全力相助。

     

从此以后,巧梅一颗悬心放下,亲爹亲妈通情达理,丈夫公司发展正常,她一心扑在医疗卫生工作上。

     

转眼到了2003年。全世界面邻一场大灾难,有一种传染性疫菌给人类带来大麻烦。大家都叫它为“非典”,人一染上这种菌就发烧,高热不退,不及时救治,死亡率极高。广播电台天天报告某地有多少人染上了“非典”,多少人死亡。

     

中国人口众多,更是如洪水猛兽般防范。各级政府领导下死命令,立军令状,发动医疗部门全力以赴,动员城乡居民严防死守。不论工农兵学商,发现一个疑似病人,立即作认真检查,只要发现病人发热,更加仔细诊断,若有疑似病人立即隔离。一时全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不管你从深圳来还是广州来,下车先进检查室查身体,不管你从飞机上,火车上,长途客车上下来,先到检查站查一遍,若发现有热,立即隔离,直到查出没问题才放行。如果哪个村有外来人发热,先作疑似病人处理,封锁道路,全村人管进不管出。

     

一时间,城乡一片恐怖,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如果哪个学校发现一个疑似病人,学校立即停课,如果哪个单位头头领导不力或知情不报,立即停职。

     

最忙的还是医院,医院病房人满为患,各科室都成了观察室,收来的“病人”有的不满意,大呼小叫的有,咆哮如雷的有,直到排除他的疑似身份才放走。

     

这一阵,阴陈草药成了仙草,大红枣的价格一下长了几倍。为预防"非典″病菌侵袭,集体,学校都用阴陈煮大枣免费让人饮用。尽管如此,“非典”恶魔还是无孔不入,兴风作浪。医院是救死扶伤单位,医生穿防护服,带口罩和患者接触,一不小心就传染,且速度极快。

     

医务工作者全体动员,纷纷走上第一线,直接与患者在一起用药,检查,有的整个医院的医疗人员都被传染,然而不能下火线。

     

巧梅是院长,更是不离病房。有一个“非典”患者不吃不喝等死,患者家属也不准进前,护士医生都没办法。

     

巧梅让伙房做了一碗鸡蛋面,亲自端到病床前。患者是个五十几岁的商人,从广州来,查出是“非典”后,回想自己家财万贯,连个继承人也没有,妻子已死多年,一个相好的年轻风流女子觊觎他财富已久,他不甘心。他签了一份遗嘱,决定若死了,财产无条件捐献给国家。

     

巧梅了解这个患者心思,他已万念俱灰。巧梅告诉他说,你就是明天死了,今天也得吃饭,不能在黄泉路上做个饿死鬼吧。患者听从了他的话,让医生除去他身上的面具,同意吃一点。护士立即按巧梅的指示拿掉了罩在头部的面具,护士要喂他饭,巧梅说我来吧。

     

本来巧梅应该带手套,口罩的,但她耽心患者心理有障碍,所以脱了手套口罩,喂患者吃了几口饭。突然患者一阵急剧的咳嗽,把嘴里没嚥下去的面条吐出,喷了巧梅一手一脸。

     

巧梅发觉不妙,立即进了消毒室,可是,还是晚了一步。

6

“非典”患者咳嗽出的饭和唾液溅在巧梅的手上,脸上,她急忙进了消毒室,用清水反复清洗。“非典”病菌是空气传染,唾液传染更快。到夜里,巧梅觉着起热。医生着慌,因为从巧梅刚被污时就立即实行隔离消毒,这个“非典”传染太厉害,巧梅自己也明白,可是她想不到一个偶然竟然弄到自己身上。她知道自己被传染上“非典”的后果,医院当时没有特效药,那个患者夜里已死亡。自己为党和人民献身的时候到了。

     

她的烧到了极限,她给丈夫留下一份遗嘱:

     

亲爱的马哥,我对不起你,由于忙于防疫,我几个月没有给你按时交作业了。我认为等忙过这一陣,咱俩人好好亲热亲热。但是现在我被传染上“非典”,根据目前医疗水平,我这是无力回天。我走了,孩子们也都大了,我能放心。

     

最对不住的是你,你刚到不惑之年,还需要我们相濡以沫共同创造未来幸福生活,亲爱的,我等不到那一天了,我不抱怨任何人,是我自己的疏乎。

     

亲爱的马哥,我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我们心心相印十几年,我爱你还没爱够,我真得不愿走,但是“非典”这个魔鬼太厉害,谁沾上它,谁就难逃,我不想连累你,请亲爱的丈夫不要来看我,不要让我的亲人也遭罪……

     

爱你没爱够的梅……。

     

满医院的医生,病人都随时接受治疗,市里调来医疗救援队,个个从头到脚带着防毒面罩。一时间谈典色变。马驰强烈要求见巧梅一面,医院大门不开,领导出面做工作,要顾大局,只要放你进去,你就出不来了,直到疫情解除。马驰哭喊无用,连电话也不给打,他束手无策。

     

艳春服装公司缝纫车间光做口罩就忙不过来,马驰不敢告诉孩子们实情。

     

三天后,巧梅病情恶化,心脏停止跳动,可怜的巧梅到死也没能和亲人见一面。马驰领回的只是一个骨灰盒。市里,县里给巧梅举行了简单的追悼会,因为当时不准集会,只等过了“非典”再说。

     

艳春安慰马哥,要节哀顺变,因为父母孩子都离不开马驰的照顾,那几天,马驰天天烂醉如泥,抱着和巧梅的合影照不松手。艳春用尽手段,极尽温柔来减轻马哥的痛苦,马驰一下子瘦了十几斤。

牛奔艳秋收养了艳春生的孩子,虎头虎脑,和他两个姐姐一个哥哥都不相同,由于从小爸妈偏疼他,不准兄妹三个欺负他,养成他有点霸道脾气。他最喜欢的是大姐牛兰,小时候,牛兰抱着他,哄着他,带他玩,牛兰上高中离家了,每次回来家,一眼不见牛飞,就问去哪里啦?牛飞见到牛兰,大姐喊得蜜汁甜,牛兰便拿出给他买的好吃的,牛飞接过姐姐给的糖果便跑去找他好朋友分享。牛飞有一伙年龄相仿的小朋友,平时在一起他是孩子王,几个人都听他的。

     

这一天,牛飞拿着姐姐给的大白兔奶糖跑到村头水杉路边,一阵口哨声招来了四个小朋友,他掏出糖每人一颗,但要收回包装纸,顽伴中最小的朱兵看着大白兔好玩,不愿还给牛飞。牛飞去夺,不小心把他拥倒了。朱兵的头一下子磕在路边的路牙石上,淌血了。朱兵又哭又叫跑回家,不一会朱兵的奶奶来了,嘴里不干不净骂着难听的话,牛飞忙着去陪礼,还不行,朱兵的奶奶指着牛飞骂,你个野种,有娘养没娘管的东西,把我孙子的头都打破了,我跟你没完,走,找你那浪娘去,得给俺上医院。

     

早有小孩飞跑到牛飞家报信,牛兰闻讯跑来,带朱兵到大队诊所给他包扎。小孩子,头破了点皮,头上血旺,医生用药纱布清洗一下,血已不淌了,消过毒,给包了几片消炎药。朱兵奶奶仍不罢休,还野种野种地骂,牛兰一个劲地赔礼,好不容易打发朱兵祖孙俩离开诊所。

     

牛飞和姐姐回家,路上教育弟弟不要惹祸,牛飞问牛兰,推他是我不对,他奶奶为什么骂我是野种,我有爹有妈的,她怎这么蛮横不讲道理?

     

牛兰说,骂人无好口,咱不管她,岁数大了,护短呗。

     

牛飞的邻位女同学,叫贺玫,家住农村,父母亲都是聋哑人,家境不好,和牛飞坐邻桌两年,牛飞没少在物资上帮助她,贺玫比牛飞小一岁,一直把牛飞当哥哥。

     

班里有一个男生,叫龚奇,学习成绩不好,但专研究哪个女生漂亮打分,龚奇给贺玫打98分,常常给贺玫写求爱诗,都是半通不通的狗屁文。贺玫根本不看,收得多了,她应付不了,就交给了牛飞,让牛飞给出主意。

     

牛飞的主意很绝,干脆把龚奇约出去,告诉他,贺玫是我表妹,谁敢惹她,小心挨揍。

     

但龚奇不甘心,就找校外一些痞子拦截贺玫。贺玫的聋哑爸爸为供女儿上学,在城里拾废品,住在一个亲戚的地下室里。贺玫每周未都要去看望一次父亲,顺便从父亲手中接过生活费。每次看到爸爸那苍老消瘦的面容,她总是下定决心努力学习,想考取大学改变父母生活。

     

龚奇摸清贺玫生活规律,挑唆几个小痞子拦截她要钱。开头,贺玫怕惹事生非,也给他们三元两元消灾。小痞子胃口越来越大,后来再拦贺玫非要五十不可。贺玫每次从爸爸手里接过的钱也不过是三十,二十的,哪有这么多交给他们,就告诉了牛飞。

     

牛飞一听还有这事,就告诉贺玫别怕,这次我去给你摆平。就这一个许诺,差点要了他的命。

中运河滔滔河水由西向东流,河里货运船只来往不断。河上一座大桥由北向南横跨两岸,岸北桥孔下,分布着无数小商铺,人们把桥孔下的空间隔堵成一间间小房,卖稀饭,油条,包子,打烧饼,烙煎饼等早点吃食的,修车补鞋卖小百货的,也有讨饭的在小旯旮铺一片破蓆藏身的,河堤下东西一条街道,桥下过往行人的车辆路上,不许摆摊设点。

     

贺玫的爸爸住在大桥西头,靠北的一片居民楼下的半间地下室里,这是她表姑可怜表哥一家,收拾了半间储藏室供表哥晚上有个落脚的地方。

     

老贺在街上拾的废品也堆在这半间屋角,三两天卖一次,一辆旧的掉漆的三轮车,光能推不能骑供聋哑爹运货。

     

运气好的话,每天可以拣个十块八块的破烂,都是些饮料瓶,废纸,烂铁之类,靠码头近,船民们有时丢弃的旧衣服烂塑料,老贺能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拾来,更主要的是居民楼的垃圾桶里常有人丢点“值钱货”,这样老賀一个星期也能弄个三十五十元,除了他自己吃喝外,每周都能给女儿二三十元。

     

穷人孩子早当家,贺玫知道自家困难,平时省吃俭用,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瓣花。遭遇几个小痞子的劫道,她知道惹不起,就花钱消灾,没想到这伙痞子是故意为难她的,逼迫无奈她告诉了牛飞。

     

她每周周日来爸爸这里取生活费,必须经过大桥孔下,小痞子们都是在桥孔那根大柱子旁拦她。这天她照例从此处经过,小痞子早就在哪里等着。她心里有底,并不怕他们,小痞子叫她交五十元,她说,没有。两个小痞伸手要搜身,贺玫伸手护住上身,其余两个小痞子吹着口哨,说着下流话。眼看小痞子的脏爪子就要扯贺玫的上衣,牛飞从柱子后边出来。

     

他打了个响指,指着四个小痞子说,青天白日拦路抢劫啊?四个男人拦一个女孩子,好大的能为啊?

     

四个小痞子早以受过龚奇的交待,就想找牛飞的碴。此时一看牛飞出现,就像苍蝇见了血一齐围了上来。

     

一个小痞子指着牛飞说,你小子想英雄救美啊,那好,咱们比划比划,看你小子有多深的水。说着就一齐拥了过来。牛飞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踢腿伸拳,几下放倒了两个,其中一个急红了眼,从身后抽出一把水果刀用力刺入牛飞腰上。

     

牛飞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用力一扯,这小痞子向前一倒,手里的水果刀刺得没柄。牛飞血溅小痞一头一脸,四个流氓一看祸惹大了,招呼一声跑了。牛飞血流如注,吓得贺玫大喊救命啊,打死人了。过往行人原来认为是小痞子们打群架,没人过问,附近摆摊地一看有人倒地流血了,急忙打了110,120.。

     

贺玫吓得直哭,120救护车把牛飞送进救护室。流血过多,急需输血!牛奔艳秋艳春等人都来了,血库里没有牛飞的配型血,几个人都查过了,都不配对。这可急死了艳秋,她急问马哥在那里?艳春说,他出发去广州三天了,估计今天下午能回来。不行,快打电话催他,再晚就坏了。

     

马驰是下午三点回到家的,听说牛飞被刺的事后立即来到医院,经查,马驰的血型与牛飞的匹配,马上进行了输血。

     

牛飞终于醒来,他望了望吊瓶和爬在床边的艳春大姨,小声问,我妈呢?

     

艳春早已泪流满面,看见牛飞醒来,两手抓着牛飞打吊针的手轻轻摩挲。对牛飞说,我的儿,你妈去给你熬汤去了,你怎么弄成这样?

     

根据贺玫的报告,公安部门很快抓到凶手,经审讯了解是袭志主谋,伤人的小痞子全部招供,一共拦截放学的学生十几次,光拦截贺玫就三次,共收取不义之财三百余元,全部花在游戏厅了。

     

除持刀伤人者判处两年刑之外,其余几个全部劳动教养一年。

     

半个月后,牛飞出院回家。马驰问牛奔,为什么你们当父母的血型都不匹配,单单我的能行?这不合乎常规啊?

     

牛奔开玩笑说,是你的儿子呗,不然怎这么巧?

     

马驰望了艳秋一眼,也笑着说,这个玩笑开大了吧?小孩姨能高兴?

     

艳秋更是抿着嘴笑个不停,这有什么的,姐夫小姨乱扯皮,只要牛奔不在乎,俺姐不生气,我才不在乎呢。

     

弄得马驰一头雾水,回家找艳春去了。

7

自从巧梅因公徇职后,马驰苦恼了有半年多。由于我国医疗技术的突飞猛进,预防“非典”疾苗的药物研制成功。这场灾难很快过去。医院里隆重地举行追悼大会,表彰在“非典”期间徇职的有功医务人员,马驰心里才好过一点。

     

马驰过了悲痛期,把精力集中在艳春服装公司上。艳春极尽温柔化转了他丧妻之痛,在牛奔和艳秋的极力撮合下,两人水到渠成地结合到一起。本来就是青马竹马,绕了一个弯又回到原道上。

     

艳春几次想告诉马驰,牛飞是他们的孩子,考虑时机不妥,就暂时压下了。心里总想在合适情况下,把儿子要回到身边,又怕牛飞接受不了。

     

牛飞身体恢复健康后,学习成绩一直很棒,后来考取了重点高中。

     

艳春高兴极了,抱住妹妹痛哭一场。艳春说,姐,找机会把他身世说了吧,早开这道窗口早敞亮,孩子都是明理的人,越拖久了越难开口。

     

艳春说,此事得先和马驰通气,他如今还蒙在鼓里,等他明白飞儿的身世后再讲吧。

     

牛飞考上重点高中,他感激大姨夫的输血救命之恩,和爸爸妈妈来到大姨家。马驰夫妻在家里设宴款待他们一家,看着牛飞一米八十的大个儿,走路姿势,说话后音以及一双睿智的大眼睛,活脱第二个马驰。马驰艳春夫妇十分高兴,马驰抓住牛飞的手说,你有种,敢和四个小流氓搏斗救美,跟我的性格相投,男子汉就要敢顶天立地,不怕邪恶,不过你也太冒失了点,你该与家里说一声,老子才不怕那些流氓呢。那一刀要刺你心脏上去,你的小命也就没了,做事别再冒冒失失啊。

     

牛飞说,谢谢姨夫教诲,今后再遇事一定三思而行。这次贺玫也考取了重点高中,我们俩又能在一起求学,可惜她家境不好,正愁学费呢。

     

马驰豪爽地说,飞儿,告诉她,她读书这几年的费用由我负责,但愿你们比翼齐飞,早日学有所成,报效祖国,生活问题我和你大姨负责到底。

     

牛飞一听,高兴地抱住马驰连声说,好,好姨夫,我这去告诉她,免得她焦虑不安。

     

艳春上好了菜,说,飞儿,再急也不在这一顿饭的工夫吧,饭后你带着钱去,还怕她不高兴。

     

牛飞说,行,俺亲姨妈亲姨夫你们真好,我这一辈子忘不了你们。

     

马驰吩咐艳春,把我收藏的五粮液赶紧拿出来,我要和牛老弟,飞儿一醉方休。

     

艳春去拿酒,眼泪实在忍不住了,艳秋发现姐姐脸色不对,抽身随姐姐进了里屋。艳春抽泣一阵,妹妹安慰她,不如在酒场说了吧,免得飞儿蒙在鼓里。

     

艳春说,不行,等他考取大学再说吧,现在还不是时候。这场团圆酒,喝了两瓶五粮液,三个男人喝得畅快淋漓,没有一个醉的。临了,艳春拿出一张一万元的银行卡,嘱咐是给贺玫的,另一张三万的金卡是给飞儿的。牛飞说什么不收这张金卡,马驰说,儿来,怎么男子汉做事婆婆妈妈,您姨给你的,收着,上好大学能拿钱了再好好孝敬我们。

     

牛飞不再推让,豪气地说,好,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学成后一定把你们要亲爹亲娘一要孝敬,我的生命也是你给的嘛。艳秋和牛奔对视一眼说,好,飞儿有良心,快去送卡给你那贺妹妹吧。

牛飞和贺玫顺利考取大学,两人一个考取南大,一个考取南师大。两人还决心要读研。

     

艳秋近期总觉肝部有点疼,她服用止痛片效果也不见轻。牛奔带她去医院做检查,结果是肝癌中期。夫妇俩吓得束手无策,医院明确告诉他们。根据目前现有水平,还没有特效药救治这个病,坚持保守治疗,配合中草药,还可以维持三五年。

     

艳秋倒是想得开,活到六十多岁,对于死亡已不觉得可怕,她最放不下的是牛飞的归宿。不能再隐瞒了,她决定赶紧让牛飞一家三口团圆。

     

马驰来医院探病,艳秋直接了当的把牛飞的实情告诉了他,马驰惊讶得半天没喘过气。

     

当年喝酒,醉得稀里糊涂,误把艳春当巧梅做了荒唐事,认为别人都不知道。这么多年也没听艳春露过一个字,得知飞儿是他的孩子,他有点惭愧也有点惊喜。他装糊涂说,你们别开这么大玩笑,这是哪里的事,不可能。

     

牛奔说,装什么假,占了人家便宜还卖乖,回去问姐去。

     

马驰留下两万块钱,嘱咐牛奔不管花多少钱也要把艳秋的病治好,急忙回家找艳春“问罪”去了。

     

马驰回到公司办公室,没找到艳春,只交待几个部门经理要好好经营各自业务,回了家。

     

一路上他回忆当年干得荒唐事,觉得实在对不住艳春,艳春怀孕瞒他,滴水不露,艳秋两口子也做得严丝合缝,只把他一人装在闷葫芦里。这么多年,怪不得艳春在牛飞身上花那么大心思,疼牛飞比疼自己的闺女还多几分,怪不得牛飞血型和自己血型匹配,原来如此啊。

     

艳春没在家,她打听到一个偏方,说有一种中草药可缓解妹妹的病痛,她去抓中药去了。

     

中药店告诉她,其中有一味药,必须到南京鸡鸣山去找。她马不停蹄奔了南京,她要找到能缓解痛苦,延长生命的药。

     

她不顾疲劳来到南京,第一个念头是先找到儿子小飞,告诉他妈的病情,不想让儿子留有遗憾。

     

牛飞接到电话,立即出来见姨妈,听说了家里的事,马上带姨妈去了鸡鸣山,可是任凭讯问多少人,也找不到这样的中草药。

     

娘俩急忙往家赶,一路上飞儿不断讯问妈妈的病情,又问一个一直缠绕心头的疑问。为什么亲生父母的血型与自己不匹配,而姨夫的血型与他匹配?艳春望着满脸疑云的儿子,委婉地告诉飞儿,回到家问问你妈或许能知道。

     

娘俩回到家直奔医院,化疗使艳秋的头发落了不少,牛飞才离家几个月,妈妈变成这个样子,飞儿哭得泪流满面。他趴在妈妈床头,抓着妈的手不放,妈妈很平静,望着已长成大男子汉模样的儿子,觉得不能再拖延。晚上,她让儿子陪床,其他人都回去了,她要告诉飞儿,谁才是他亲妈。

     

艳秋说,飞儿你知道你被人刺伤后,失血过多,急需输血,而我们的血型都不般配,只有你姨夫的血型与你匹配的原因吗?

     

牛飞说,我一直想知道。艳秋说,你望着妈的眼睛,我告诉你真相,你应该是知道的时候了。牛飞听话地望着妈妈浑浊的眼珠,听妈妈一字一句的说,马驰不是你姨夫,是你亲爹!

     

牛飞惊讶地问,妈,你糊涂了吧,你怎么能与我姨夫……。艳春又说,实话告诉你,我也不是你亲妈,你亲妈……,她无力再往下说,泪水泉一般涌出。

艳秋哽咽了半天,接着说。一定得让你清楚,你亲爹亲妈和你现在的爸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亲爹亲妈从小要好,本该男婚女嫁成为一家人,是我爸爸你姥姥姥爷财迷心窍,看上了当时在供销社上班的支书儿子,硬逼我姐姐嫁到他家。我姐过门后不几年,那个病鬼死了,我姐带着一身病的女儿被逼出家门。

     

是你亲爸救了你亲妈,他和我们家出资给你妈开了一家缝纫社,后来发展成现在的艳春服装公司。

     

你亲爹亲妈两人旧情难舍,一个偶然的机会,两人醉酒后做了一件糊涂事。你亲妈怀孕后想流产,是我和你现在的爸坚持,让你亲妈生下你,我们给养着。再后来巧梅院长在“非典”流行期间为救病人不幸被感染,徇职在医院。你亲爹悲痛欲绝一段时间。是我和你爸主张他们成了一家,你不见你亲妈只要见到你,两眼放光,恨不得把你抱在怀里亲,你亲爹早先也不知道你是他亲儿子。

     

牛飞像听演电视剧一样的情节,愣愣地一声不发。等妈妈讲完,他说了一句,怪不得人都说我和姨夫长得像,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还不和我说明呢?

     

艳秋说,就在你考取大学那会,我和你爸就想捅开这层纸,是你亲妈说,等你大学毕业后吧,你亲爸的思想工作也要做。我现在的病已成这样,万一走了,别人就说不清了。

     

牛飞说,妈,我不想认他们,我怕丢人,以后人家知道我的身世,不说我是私生子吗?我怎么向人解释。

     

艳秋说,傻孩子,谁不知道你亲爸亲妈从小青梅竹马,俩小无猜的。男欢女爱自觉自愿,谈不上丢人,你妈为你心都操碎了,别想那些无用的。我安排你们三口赶快团圆。

艳秋的病情暂时没有太大变化,艳秋的儿女们都请假回来看母亲。牛兰看到马飞闷闷不乐,把他拽到一旁问他,怎么啦弟弟?小贺不要你了?

     

牛飞抓着姐姐的手想哭,说,是咱妈不要我了,说我不是她儿子。

     

姊妹兄弟四人中只有大姐清楚这其中的奥秘,她说,妈妈不是不要你,你看大姨这些年容易吗?为了你,她做了绝育手术,姨夫有一陣生她的气,嫌她不愿给他再生一个共同子女。这么多年,她为你操碎了心,你的衣服,鞋子全是大姨操持,你的血管里流动的全是大姨夫的血,你是他们的亲骨肉,你应当认回新生父母,免得我妈死不暝目。

     

牛兰动情地说,不管怎样,你永远还是我亲弟弟,姐姐永远疼你。

     

牛飞拽着牛兰的手说,怎么,你也想不要我了,我不想离开这个家。牛兰说,弟呀,姐永远是你姐,你回到姨和姨夫身边,咱还是姐弟呀,姐弟俩正叙说着亲情,牛奔慌慌忙忙跑来对牛兰说,不好了,你大姨出车祸了,正在县医院抢救呢,我来家拿钱的,你姐俩快跟我走。

     

牛兰和牛飞跟着爸爸的車赶到医院,只见马驰等人正在抢救室门口乱转,肇事司机蹲在一边狠命抽烟,烟头堆了一地。马驰见牛兰姐俩来了,一把拉着牛飞哭泣泣地说,你妈怕不行了,开货车地把她撞飞多远,现在生死未卜。

     

牛飞呆呆地望着马驰的脸,这个过去的“大姨夫”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回想着血管里流淌着相同的血液,一股亲近的感情油然而生,马驰手心传来的热流不断冲击着他,不由自主喊了声“爸”……。

     

马驰凝目细看牛飞,那眉眼神情酷似艳春,那浓眉,隆鼻正是自己的翻板,不由动情地一把拉近怀里,激动地说,飞儿,你妈她……。初逢的父子正欲说点什么,抢救室的门开了一道缝,对外说,谁是飞儿,病人刚醒,只念飞儿,请随我进来。

     

飞儿松开父亲的手,嘴里喊着我是,我妈她醒了吗?护士说,快随我进来,飞儿随护士进入后,抢救室的门又立即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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