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秀玲
唐山大地震过去43年了,每当到了纪念日的前后,当年余震的阴影就会在我心中挥之不去。因为,我第一次看到了那个地动山摇的瞬间,第一次感叹人类在大自然面前的不堪一击。
尽管坝上距唐山有500多公里, 唐山大地震的余波,还是一个接一个地波及过来。那时,屋子里的电灯不时地摇晃,桌子上的暖瓶也发出轻微的摆动声。一时间,院子里鸡飞狗跳,羊圈里羊群骚动,老牛也发出凄厉的哞哞声……村里大喇叭里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村民要注意防震,确保生命安全。余震带给人们的气氛异常紧张,家家户户都搬出土坯房,住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
那时我九岁,为了安全,爸妈把我们姊妹四人安置在低矮、空间狭小的猪舍里,在离地面一尺多的高度支起床铺,这就成了我们的卧室。夜间和衣而睡,随时准备逃难。爸爸则在院子的空地上,就地支起了三角架,上面披上大帆布,里边打起了地铺,73岁的奶奶,固执地任凭谁劝说,都不肯离开堂屋,说这里生是屋,死是墓,坦然地面对生与死的考验。而爸爸和即将临产的妈妈,则是忐忑地睡在地铺上。
地震弄得人心惶惶,大人孩子都对防震异常敏感,寝食不安,几日的折腾,孩子们实在熬不住了,这一夜都睡得很熟。
次日清晨,我被一声尖锐的婴啼声从睡梦中惊醒,揉揉惺忪的双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爬起来看看十二岁的姐姐、六岁的弟弟,以及四岁的妹妹,他们依然在铺上横七竖八地酣睡着。我小心翼翼地爬起来,顺着婴儿的啼哭声,踮着脚挪到堂屋一角窥视,看见奶奶满面笑容,正在麻利地摆弄着一个婴儿,奶奶看到我,就欣喜地说,看看又新添了个小弟弟。爸爸脸上堆满了笑容,爸爸尽管已是四个孩子的父亲了,还是希望再有一个男孩跟我弟弟做伴,将来好有个照应。于是,家里的欢乐似乎驱散了余震带来的阴霾。
然而,第二天, 我看到奶奶一脸的忧郁,爸爸也在院子里只叹息。原来这个弟弟生不逢时,妈妈由于受余震的惊吓、饮食不规律,住的哇凉哇凉的地铺,弟弟是被早产了。当时农村医疗条件差,虽然奶奶就是村里有名的接生婆,想尽一切土办法进行着护理,但还是由于消毒条件差,加之坝上风大,使婴儿中了四六风,不断抽搐,高烧。就这样,到了第七天,弟弟就夭折了。
爸爸双手托着婴儿,千般心疼,万般不舍,就是没有掉下一滴泪水。妈妈哭哭啼啼,奶奶强忍着心痛,喊来本村的李傻子,塞给人家辟邪钱和两斤糕点,叮嘱他把婴儿的尸体,送到指定地块。遵照当地习俗,不满十二岁的孩子夭折后,是要露天存放,等老鹰衔走吃掉的,这意味着婴儿的再世转生。
爸爸哪能放下心,拖着沉重的脚步,随同李傻子一起亲自把装有只有七天的儿子筐子,送到小树林的一片空地上,爸爸在孩子尸体周围来回踱来踱去,抽着闷烟,不忍离去。不肯离去,又不得不离开,否则老鹰是不会飞下来的。
随后几天里,爸爸一有空就去地里看看,回来后,无奈地告诉家人,老鹰在高空不断地盘旋着,发出凄厉的叫声。爸爸望着弟弟的尸体越是完好无损,心里越是很纠结,可是他又想多看几眼我的弟弟。
就在那个天地摇晃的日子里,我们的心都在颤抖着,而爸爸强忍着悲痛,用坚强的意志,支撑着一个家庭的余震之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