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文华
“外路人好,靠廿岁的大娘头(大姑娘)就有钞票学车、买车了。”跟陈先生同期学习轿车的中年男人说,“她们挣钞票快,人躺着两脚撑开,钞票就来了。luanpao又勿磨易(磨损)了。”
趁着那个还算好看的来自中部省份的年轻女学员跟着教练来到不远处的场地里练习倒车入库移库时,这个叫做阿伟的本地中年男人又开始喋喋不休的议论起来,每次都要怪里怪气的损几句女人——有钱的年轻女人都不是正经的女人,都是靠出卖身体吃饭的。女人变坏就有钱嘛。
陈先生忍住笑,却是默不作声,心里想着:“关你屁事!狗眼看人。不是自己老婆就行。你这男人想变坏也没资本,做小白脸吃软饭还得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在后来有限的几次接触中,陈先生终于听出点什么来,原来阿伟也是吃过女人亏的。阿伟是搞室内装潢的承包商,赚了一些小钱,闲来也常常出入于酒吧歌厅等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花钱也算比较大方,于是就跟一个来自西南省份的漂亮女孩好上了。女孩跟他下了一个蛋后,又跟别的更大方的男人跑了,因为阿伟身上再也榨不出什么油水来了。有过这个经历,阿伟就对漂亮却显得有钱的女孩又爱又恨起来。既想搭讪占点便宜,又怕再遭蛇咬人财两空。陈先生能够理解这种患得患失的小男人心思。
陈先生学车时恰好遇到这个奇葩的男子,说起来还是有点戏剧性的。
那年上半年的学期末,孤家寡人的陈先生在马路边的快餐店吃午饭。彼时陈夫人已经在母亲的协助下经营一家超市了,陈先生只有在周末去超市时才能吃到家烧的饭菜。
刚刚开吃时,进来一拨四个人,有男有女,从言谈中知道他们请教练吃个便饭。一抬头,果然看到路边停着一辆白色的桑塔纳,黄牌有“学”字样。
打量了那个憨豆先生一样的矮壮教练,他口齿略有不清,说话有些结巴大舌头。陈先生心中默默比对一下哥哥所说的当教练的连襟,特征确实有点相符,于是就上前搭腔,果然就是汽校的教练王富。两人加了电话号码,约定等暑假开始后就报名学车,陈先生也就成了这几个学员中的小师弟,也见到了年长的师兄和比自己年轻的师姐,还有几个同期的师兄弟师姊妹,其中就有奇葩男子和“磨勿易”姑娘。
据说教练们都不太喜欢当老师的人做学员的,因为过于认真过于谨慎了,自以为是,偏偏操作能力也就一般般。当然,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只要有钱赚,犟驴也敢去调教。
陈先生大约也跟大多老师学员一样,学得认真规矩却学得缓慢刻板,不过没有成为流传甚广的笑话中学车的女老师,带着小本本做笔记,一实践就熄火趴窝。陈先生也不会自讨没趣,询问自己在教练心中到底是怎样一个层次的学员。但从教练反馈的一些细节可以知道,陈先生这个老师学员也不怎么样啊。
在道路练习驾驶时,教练左手搭着方向盘,说道:“不要握那么紧,轻轻搭着就行了。啊哪,用气力拉都拉不动。有什么好紧张的!”
临考前场地练习,教练说:“今日三个考试,我望算你危险。”
轮到陈先生场地考试了,教练和同期的中年男人、磨勿易姑娘趴在考场的隔离栏之外,教练手舞足蹈的,同时嘴里在呼叫着什么。红外线场地考试每个人都有两次机会,第一次倒车入库移库还算顺利,但是停车时左前轮胎还擦着边线,考试失败。重新考试,内外皆紧的陈先生还是出现同样的失误,不过显示通过!
下车后,陈先生一把抱住监考员,显得很高兴。出来后教练说:“叫你再向后移一点点,都听不到吗?还好三个都通过了。”陈先生说:“哪听得到。”心里想着,人都紧张死了,听得见还会压线差一点点就踩刹车挂空档拉手刹结束考试吗?
路考安排在半个月之后。教练说要给监考员送软中华,每人拿了两百元,参加考试的学员都心知肚明的不说什么。侧方停车考试通过后,紧接着是复杂道路驾驶,陈先生被安排在最后一个路段:没有红绿灯,没有上坡起步,只有过岔道减速杠并拐入汽校路侧停车。
按照考前一般程序,报告了考生信息,检查并汇报车况正常后,陈先生就沉着的打左转向灯起步了。陈先生紧握方向盘,两眼一直目视前方一瞬不瞬的,轿车也很平稳甚至笔直的行驶着。后来教练告诉陈先生,车子几乎一直压着车道分界线行驶,幸好监考老师网开一面了;而陈先生自己一直都没有意识到压线行驶并及时进行调整,他甚至都记不得有没有看到车道分界线了。
过岔道减速杠时,教练在后座提醒着看好前方来车,监考老师没有说什么。陈先生松开离合器却不敢踩油门,轿车爬了一下又滑了回来,幸好没有熄火,减速杠好像绊马索一样拦住了车子。再次过减速杠,教练又提醒说,轻踩油门。监考老师也没有说什么。车子以龟速驶入终点,这时陈先生是靠近道路偏左侧的中央花坛行驶的。监考老师发了最后一个指令:“靠边停车。”
“现在就停吗,在路左侧呢?”陈先生发问。
“叫你停就停!”教练在后座有力的说。
好吧。陈先生停车,还好车门能够打开,并没有碰到花坛边沿把自己关在车内出不来了。
这次参加路考的有四个考生,最后三人通过,没有通过的那个学员就是教练赞不绝口的一个年轻人。他家里已有工具车,平时无证驾驶玩得挺溜的,考试时却闯红灯了直接不通过!倒是如履薄冰的陈先生和那个满口胡言的中年男子,都是小心翼翼的通过了,那个磨勿易的外地姑娘也通过了。太自信的人容易翻车啊!溺水的往往是弄潮儿。也不知教练会怎么想。
路考结束后,陈先生他们四个学员再次请教练吃了便餐。那个中年男子主动添加了磨勿易的联系电话,说自己新接手了城区的一家KTV,“有空约大家去玩”;陈先生和年轻人都婉拒了——也不知他们俩会不会有所牵扯?
拿到驾照后半年,陈先生用自己的积蓄买了一辆长安小面包,正好可以一车多用。主要是给当时在经营超市的老婆载货用,偶尔陈先生也会代步,往返于廿里之外的老家和工作单位之间。从此便开启了周末夫妻的生活模式。
成年人的生活甘苦自知,凡人们也只能自己念经。有几个交好的同事知道这种情况,感慨之余还不忘戏谑一下。一个黄姓的同事说是小别胜新婚,周末“性”夫妻,并多次说起自住的老小区房隔音性能不好,邻家小夫妻常常半夜呻吟,扰人清梦。这黄姓同事是师生恋,激情应该不逊于邻人的。陈先生也会反过来戏谑他,也不知道他本来就是炫耀?陈先生不以为忤,也没有觉得苦恼。人生哪有事事如意的?生活和工作,也得搞平衡。
周末在超市里帮忙时,有一个熟悉的年轻漂亮的少妇顾客也会当着陈先生夫妻、岳母的面开玩笑:“云鬓老板,哈老公来了,晚上有得爽。”又爆雷一句,“老丈人非驶车,把丈母娘想煞!”搞得他们哭笑不得,尴尬不已。
虽然孔老夫子说,“食、色,性也。”但有些话不能说破,放在肚里头就好。
开发了十来年却成了周末夫妻,当然是会想念着并享受着结合的乐趣的。而学车买车的潜意识里,有没有方便行事的因素,就难以考证了。罗素说自己寻求爱情,其中一个理由是“在爱情的结合中,我看到圣贤和诗人们所想象的仙境的神秘缩影”。活泼开朗又有健康爱情观的陈夫人,有一次就手机彩信自家男人:你知道吗,我们家的狗狗又连在一起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陈先生虽然不喜欢两地奔波的生活,但老婆的召唤还是挺暖心的,动力十足。
年末的黄昏,天气阴寒湿冷,陈先生载着半车货物抄近路前往超市,想体验一下刚刚铺就路基的沿海公路的便捷。宽阔的路基上有一些小水坑,车辆稀少。偶有工厂里下班的人们散出来,三三两两的各奔东西。陈先生看着他们,心想着大家生活都不容易啊。
在经过一家工厂门口时,刚好有大群的人下班了,陈先生放慢车速蜗行于人流中。车窗外忽然传来有点熟悉的女声,说着要赶到车站乘车,还要转车去城里,跟熟人约好了到TA那里唱歌的,“车也没有,打车也打不到”。
陈先生瞥了一眼,却依稀记得那个说话的女生就是同期学车的靠廿岁的磨勿易姑娘;她的女伴也年纪相仿。她们应该是干文员秘书工作的,好像已经换装了:长大衣下裹着性感装束——米白的短裙、紧身羊毛裤、高筒靴;妆容也略有夸张,但很适合夜中场景。
“哈罗,小妹!”陈先生摇下车窗,“要去车站吧?顺路,不要钱的。”
“……哦,我们见过。”
“嗯!跟王富学车的。”陈先生笑笑说,“将就下,都是物事。”
陈先生稍微挪动一下车厢里叠放的大箱小箱的货物,腾出了两个位置来。两位姑娘挤在一起,一路上也没有什么言语交谈,面包车就仿佛行驶在静寂的太空里。
大约廿分钟后,经过姑娘们口中所说的车站。她们说了声“谢谢”,踮着脚尖跳到站台上,将前往自己的去处。
陈先生摇下一点点车窗继续前行,因为车厢内依稀残留着陌生的脂粉香。
老婆,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