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道
孙家有能人，别人只知道起早贪黑的地里刨活，孙雷在街上经营了一家小卖部。起初伴着人们的好奇不解，讽刺嘲笑中惨淡经营了两年。
时代的步伐让人措手不及，尤其是钱包，变的越发厚重饱满。有了钱就得消费，所以孙雷的小卖部又伴着羡慕嫉妒中，红红火火的变成了大超市。
有生意就有竞争，孙雷超市的街对面王连海翻盖房子，二层小楼平地而起。王家的超市如期开业了。孙雷的生意明显清闲了许多，闲来无事，他在超市门前支了张石桌，桌上摆副象棋，捡起了几年前扔下的爱好。
退休的乡村教师老李，到孙雷超市看见象棋眼前一亮，招呼孙雷：“雷子，来吧咱杀两盘！”
“李老师快坐，我给泡壶茶，咱马上开盘儿”孙雷把茶泡好，老李早迫不及待地摆上棋子，拉开了阵势。
当头炮，把马跳。俩人排兵布阵，你来我往地对战开来。老李喜欢下象棋，可谓研精苦思，还拿过县上教育系统组织的象棋大赛第三名。
开局，老李棋路随意，中途失利回马防守却已兵如山倒败了一局。“喝茶”孙雷把茶杯倒满。茶叶色泽澄净，茶气香如兰芝，醇厚芬芳。
“再来”老李浅尝一口，并未留意茶叶的好坏，把棋子重新摆上。这次老李棋风谨慎许多。步步为营，所谓“棋怕十六吃”双方各十六个棋子，逐步的蚕食终于扳回了一局。虽然赢了，却也赢得举步维艰。
棋逢对手，俩人默契地摆着各自的棋子。老李的手机突然响了，不情愿地拿出来一看“哎呀！”拍着大腿：“老伴儿等我买酱油炒菜呢，给忘啦！这下得挨批了。明天，明天咱再来啊。”起身急忙往回走。
“李老师，你不拿酱油了？”孙雷问。“嗨，看我这脑子”老李拿上酱油火急火燎地回家了。
孙雷收拾茶具，刚把凉的茶水倒了，村里的老光棍二奎拦住他说：“别收拾呀，李老头儿走了，咱来两盘。”
“奎叔，咱先说好啊，就来一盘，我还得吃饭呢，还想玩儿咱下午再来。”重新倒上茶，两人又对上了。
第二天，老李如约而至。二奎来的晚没位置了，孙雷起身相让：“奎叔，你俩玩儿，我在边上学习学习。”
“怎么？还瞧不起你老师啦，我说雷子，刚摆上你这干什么？坐下，就他那臭棋还用你学？”老李不乐意了，其实棋手就跟这侠士剑客一样，面对对手生死无虑，尊严不能丢。
二奎自己搬了个凳子，座在旁边说：“你俩玩儿，快点开始吧，我瞅瞅你李老头的棋怎么个香。”
孙雷正要执棋拱卒，被二奎打断：“停，你这卒子不能动，赶紧出车。李老头阴着呢，他这是马后炮，舍一个马吃你俩子。”
老李皱眉呵斥：“观棋不语真君子，你没听说过吗？”
“见死不救是小人，别对我用你训学生那一套啊。”二奎针锋相对。
“雷子，给他让座。今天非得让他心服口服，你在旁边当裁判。”老李的倔脾气是彻底被二奎勾起来了。两个人就像运筹帷幄的将军，各自指挥着千军万马对阵迎战。二奎是一马当先，身先士卒。老李便声东击西，围城打援。杀的不亦乐乎。
二奎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大把的时间走乡串镇。虽然没对象棋有过细致的研究，但胜在对敌经验丰富。拼个两败俱伤，对子和棋也不给老李可乘之机，三五局俩人还真难分胜负。
“这步不对，赶紧拌他马腿。”老李的弟弟李好来了，给老李支招。
“卒子还不过河，等什么呢。”小郭刚当上爸爸，抱着宝贝儿子也凑了上来。
路过的外乡人也有好棋的，停下车子围上来三两个，直接把孙雷挤出了圈外。要不是小郭只顾着看棋，没抱好孩子。拉了一身屎，熏走他们，还散不了场了。
街道拓宽后，硬化了路面，两边安装了漂亮的路灯。这都天色抹黑了，孙雷超市的棋局还没散。为了一步棋这群人争的急头丧脸，哀声呼叫，观棋不语在这里是完全行不通了。现在队伍越来越大，三里五乡的象棋爱好者，终于有了聚集地。到了逢五排十赶集日，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也不多开一局，就是一群人围着一局棋，各自支招，乐此不疲。
做生意其实靠的就是人气，随着门前人员增多，孙雷超市的生意也逐渐兴旺。孙雷的老婆本来还埋怨他玩物丧志，眼看着带来的生意也就不管不问了。
某一天，人们发现王连海的超市门口，也摆上了副象棋。棋盘纹路清楚大气，棋子精美。比起孙雷那副早已用的破旧不堪棋子，更显得高端上档次。
棋盘分红、黑两方，红方前大马金刀地坐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外地口音。有人说是王连海从外省请来的棋王，也有说外地来个棋王，租的王连海的场地。总之就是你下棋可以，必须带彩头，最低五角，多了不限。输了你给他五角，赢了他给你一块，以此类推。残局、整棋随你挑，不过他永远持红子，红先黑后。
开始人们都在好奇远处观望，直到又来了个陌生人，一言不发地坐上黑方，与那所谓的棋王对弈。转眼一窝蜂的人群把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两人棋路规矩平稳，没有什么出彩的妙招。只是棋王却漏洞连出，三局输了两局，当即给了陌生人一块五角钱，陌生人拿钱抬屁股走人了。
人们私下议论开来，这个棋王的棋艺也不咋滴呀，一副拽样子，牛皮吹的不小，这咋上来就输钱呢？论棋艺连小郭都不如，纷纷撺掇小郭去应战，赢他个片甲不留。
看小郭跃跃欲试，二奎急忙劝阻，别上当受骗。论象棋二奎也算是小郭的半个师傅，两家离的不远，小时候小郭去二奎院里玩，最早接触了象棋，懂得了下棋的规则。所以劝小郭再多看看，先别上场。
翌日，还是那个陌生人，上来把彩头五角涨成了一块。围观群众更多了，孙雷超市那又清闲了下来。
又是三局，棋王好像掌握了陌生人的路数。三局全败给了棋王，扔下三块，垂头丧气地走了。
次日，陌生人不负众望如期而来。在人群的惊呼中把彩头一下子提到五块，这就超出娱乐的范围了。
陌生人举棋若定，已改往日棋风，一口气拿下棋王五盘。“今天到此为止吧，有些累。”棋王露怯了。陌生人拿上五十块钱，从超市称了一大块肉，扬长而去。
三天过去了，再没有露面。好胜是人的本性，踌躇不定，蠢蠢欲动的群众里，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小郭坐在那里，心里有点忐忑，五角一局钱不大，怕输了丢面子，所以从开局是万分的谨慎小心。几局下完，输少赢多，收了几块钱喜滋滋地回家炫耀了。
今天小郭更是大展神威，再赢点就够十块了。尿急去了趟厕所，回来位置被别人占了，心里惋惜不已。这东西有点上瘾，小郭已不满足五角、一块的小儿科了，开局五块。
只是这次小郭好像状态不佳，举棋不定，每次都让人兵临城下，最终满盘皆输。本钱搭上兜里就剩十块了，心里不甘，再来一次，换残棋。
二奎在旁边见小郭失利，忍不住支招，两人合力还是一败涂地。
“等着，我回去拿钱。”小郭回家拿来钱刚坐下。他老婆抱着孩子紧随其后地追来，一把揪住小郭的耳朵：“你把孩子奶粉钱拿了，让他喝西北风啊！一天天的不干活，你个败家子！走，找你爸去。”
二奎赶忙劝说：“这么多人呢，有事回家再说。”
“你还有脸说？我家小郭说啦，不是你瞎指挥他还输不了呢！”老婆把小郭揪走了。二奎落下个里外不是人，心里憋屈，既然你说我指挥输的，那我就给你赢回来，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在那跌倒在那爬，二奎上来还是残局开盘。老李提醒他，残局水深，要下还是整盘棋，二奎根本听不进去。一连几天，彩头是越来越大。后来再没见他，听说把养老钱输没了，一把年纪卷铺盖去外地打工在看大门。
老李出门旅游了，在家时不许李好参与棋王的棋局。趁老李不在，李好起了个大早，在早点摊上胡乱吃了一口，来到棋局前占位置。其实他早就心痒难耐了，多日来人们虽然都是输多赢少，那是他们技不如人。祖上留下了几本棋谱，没事的时候就和哥哥研究对演，他对自己的棋艺还是很有自信。
孙雷看见李好去向，担心地想把他叫过来。没想到李好不理不闻，苦笑着摇头开车去城里进货了。
旅游回来的老李感慨不已，平稳快速的高铁，国际化的大都市。看升国旗，万人合唱国歌的壮观场面让人激荡振奋。
回到家的老李发现气氛不对，老伴和弟媳绷着个脸，李好蹲在院里唉声叹气，问清楚原由，好一顿数落。弟媳却咽不下这口气，说通嫂子，让老李帮忙把钱赢回来。老李一辈子兢兢业业，光明磊落，就一个特点惧内。
万般无奈的老李就像慷慨就义的战士，击筑悲歌地奔向战场。路过孙雷超市，喊出孙雷：“雷子，走陪我杀两盘。”
“李老师早啊，来吧，闲着也是闲着快坐。”
“今天不在这，去对面。”
孙雷惊讶说：“您老这是唱那出呀？”
老李无奈的说：“想必你也知道了，我那弟弟也是一把年纪，孩子们也都不在身边，唉！我不帮衬不好。”
“李老师别嫌我说，这么帮忙恐怕不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雷子，你在旁边看着就行，你在哪我心里有点底。”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从一开始孙雷就发现老李的状态不对。
所谓越挫越勇，无欲则刚，象棋本身是怡神益智，启迪思维修心养性的一种活动。沾染了金钱就变味了，对于大半辈子没碰过的老李，满头细汗，脸色蜡黄。未曾对敌阵脚已乱，连输两盘时老李的嘴唇已经发紫。
“将军”一声轻呵，就像一根稻草。老李轰然倒地，抽搐昏迷。孙雷开车送到医院，确诊是脑血栓。
三里五乡都在传，孙雷从医院回来，就去找了棋王，问棋王敢不敢来把大的？不在超市门口，要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让王连海作证，彩头大的惊人。随后几个人消失的几天里，不管是爱下棋的，还是看热闹的，没能欣赏这场棋王之战都惋惜不已。
孙雷和王连海回来了，只是棋王却再没出现过。一致猜测既然棋王不敢再来，孙雷应该赢了棋局，是乡里的棋王了。再三追问孙雷总是嘿嘿一笑，不承认也不反驳。王连海更是绝口不提，埋头干活。只是想起来后怕，跟着狠人玩不起。
开局，两人各把几大捆钱放在桌上，规定输完散场。孙雷连胜两局，第三局时警察破门而入。
警察：“有人举报你们聚众赌博，起来靠墙站好！”
棋王：“谁报的警？”
孙雷：“你大爷，哈哈哈！”
棋王：“我大爷？”
警察：“站好！不许笑了，”
警察：“这钱中间怎么夹的都是冥币？”
孙雷：“我坦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