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生孩子,以后死了都没人知道。
老一辈人通常会以这种方式“吓唬”当下的丁克一族。当然,丁克们并不会被轻易唬住,“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怎么,有孩子我就能复活了”,几句话轻松瓦解“养儿防老”的固有观念。不过在击碎“沉疴”后,关于丁克养老的问题确实值得再深入思考。有钱有权有人陪倒是罢了,当一个不富裕的、丧偶的丁克遭遇老与病时,该如何为自己做最后的保障?
我想丁克族或许可以分为两类人:
一类天性乐观,为自己和爱人的未来早早做好了规划,认为两人一起足够抵御未来的种种危机,生理上和精神上都信心满满,因此不需要第三人来参与;
另一类则是较为悲观,认为自己没有能力承担相应的责任,因此决定就让基因在这一代停止遗传。
作为在心态上向来不甚乐观的人,我总在为自己做最坏的打算。买保险,为了日后能有一份最基础的经济保障;养猫,为了在孤身一人时能有一个精神陪伴。我还查过许多养老院的信息,三人间还是独立房间,半护理还是全护理,心想说不定未来哪天我就会住进去。等做完这些超前的功课,我却忽然发现,或许这些并不只是丁克才应该考虑的问题——即便生育了小孩,待我垂垂老去,恐怕也不会让他来为我“养老”:我生病时大概还是会用保险,平日里还是和猫相伴,最后在腿脚不便、神志不清的时候住进养老院。
因此,丁克如何考虑养老问题,或许本身就带有伪命题的色彩。捆绑式的大家族在大城市中几乎销声匿迹,连两代人的同居都越来越少,孩子一旦长大,便会成立自己的家庭,拥有自己的生活。作家李停在《在小山和小山之间》一书中写过一个日本男人,他与父母的交往就是在逢年过节之时寄一张明信片,仅此而已。经历了少子化的几十年,像这样的代际相处模式在日本恐怕不是个例。如此,回头看生育率骤减的中国社会,不难预见,未来两代或者几代人在同一屋檐下共处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少,迈向小家庭化乃至个体化的生活才是大势所趋。
养儿并不能防老,“孤独终老”不只是丁克们的境遇,它很可能会平等地发生在每一位老年人身上。
对于明天的焦虑来自对未知的恐惧,而当结局既定,未来一眼可望,这份焦虑大概就会减少几分。所谓为养老的“考虑”,其实更多是一种心理层面上的建设。
人不会永远年轻,人都会老,现在活跃的年轻人总有一天会跟不上时代,看不懂手机,离不开轮椅。我不想提出所谓的“享受孤独”,孤独是年轻人的追求,而它对一个疾病缠身的老人意味着残忍。作为一个悲观主义者,我必须承认,我从未拟想过天伦之乐,却总是想到我用爬满皱纹的老手签下放弃抢救的声明。我们能做的,大概只有接受,平静地接受,像接纳某个并不美好的结局,并且训练自己,让这种心态逐渐“强壮”。
在宫崎骏的作品《哈尔的移动城堡》中,女主苏菲受到诅咒,一夜衰老:花白的头发,咯吱作响的关节,弯曲到不可思议的脊椎……她打量着自己,没有抱怨和痛哭,只是不断地和自己说,要冷静啊苏菲,要冷静。第二日,苏菲就接受事实(甚至感到乐观),开始去适应一个老年人的生活。
我想我们做不到像苏菲那样强大,但或许,我们可以提早暗示自己,不必担忧,没有关系,这是必然的结局——就像为了遥远的疼痛,缓缓推下一针镇静剂。
等第一道皱纹、第一次住院、第一次摔倒真正降临时,再和自己说,要冷静啊,要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