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病的我不知道,好像生活安定、四肢健全,就不配说点什么了一样。
于是,我总要找一点苦大仇深的背景,和很多宏观的意义,来为自己的写作正名。
事实上,无病呻吟时期写的东西,也确实像日记。
零散、絮叨,我自认在深刻地剖析自己,别人看到的却是难以言明的情绪,和故作深沉的复杂感。
好吧我承认,我写的时候确实憋着一口气,然后编织一个个语言的陷阱,把自己困进去,织成一张不那么快乐的大网。
忧郁等于深刻,快乐等于浅薄。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一旦快乐,我都有负罪感。好像自己就该苦哈哈的,眉头紧皱,像个清教徒一样。
现在我忽然想明白了,矫情无罪,无病呻吟也没有。
人总要经历言之无物到言之有物的过程。年轻的症候之一,就是标榜自己的与众不同。
从发现世界,到找寻自己;从只看得见自己,到逐渐看得见别人,这中间的过程竟然不可一日或缺。
“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的历程,很多人终其一生都走不明白呢。我们又怎能苛求年轻的人那样严谨、充实?
说白了,童话是大人骗小孩的,神话是人类先祖闲暇时期的幻想,文学是人多余精力的不切实际地挥发,音乐是敲击金石时呈现的某种规律。
人一切精神层面的追求,不都是从矫情与无用中来的么?
审美不是原罪,功利主义的思维才是。人生来就懂得为自己创造美、创造无用的快感。
从第一次低头轻嗅鲜花开始,从第一次佩戴贝壳项链开始,从第一次仰望星空相对无言开始,从第一次展露喜悦、兴奋、愤怒、伤心、忧虑开始。
人永恒需要表达。一些人通过做事,一些人借助语言。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某种程度的“永恒”。
于是人相遇、相知、相爱,于是我们将故事画在墙壁上、将符号刻在岩石里,于是我们有了文字,有了时间,有了人类信奉的种种道德。
矫情和天真一样,是人的自然属性。最可怕的是,在本该矫情的年龄,没能矫情起来,然后用往后余生,舔舐那不断溢出的矫情。
我们不断地“犯错”,不断地碰壁,不断往前冲,终于长成一个真正坚强、温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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