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阿勒泰》中,总能读出一点契合的东西。写作的人,大抵是能相互理解、心意相通。
当然,我粗浅地认识人家,人家还不认识我。从《读者》《青年文摘》里走出的人,在我面前生龙活虎、展现少女心思的时候,我才发觉自己印象中勾勒的作者,是一个有趣的中年人。
不过,我的视角总归是比前几年复杂了。除了读者之外,还有编辑的视角(虽然我还不是一个合格的编辑);除了感动与纯净,还有一些社会规则的烙印和隐秘的偏见。
《我的阿勒泰》,本就是复杂的散文诗。我常常纠结的这个人物会不会这样说话的问题,在这部剧中基本不存在。我相信那里的人就是这样讲话,不仅仅是因为出于对非虚构写作改编的了解,也有我自己经验的成分。
我的工作场域里,常会涉及一个词叫“底层”。谁是底层?我的祖辈是底层,我的父母是底层,我是底层之子。
底层怎样讲话?底层的人们离文学、诗歌有多远?妈妈叙述事情时随口提到“我是一个明亮的人”,曾令我惊讶不已。
这种惊讶,源于课本知识天然携带的清高,也有对“底层”的拒绝与排斥。如果自诩博学广知的人一直沉浸在假定愚昧的臆想中,那么他将永远无法理解80%的世界。
昨天,我妈跟我讲了她在农村遇到蛇的事。她在地里干活,遇到两条蛇,一条是揭开什么盒盖(当时我玩手机没好好听),一条是他们休息时蛇怎样溜到他们包包附近。
这两条蛇都不算小,是那种中等长度的蛇。妈妈说了几个单位,我想不来,换算成厘米大约是50到60,“不是筷子粗细的蛇儿儿子”,是形如电线那种。
其实我没怎么见过蛇,搜了电线蛇后生理性地害怕。被子动了一下,我以为有蛇窜出来,惊得当场表演一个鲤鱼打挺。
随后,妈妈又重点讲那第二条蛇怎样奸邪地溜到他们的包裹附近,怎样精神地竖起身子,吐着信子,一脸要攻击人的架势。
我问妈妈:“蛇的眼睛小吗?”我妈说当时腿都吓软了,没注意看。又说她看见了以后绕得远远的,不断说着“你赶快走吧”。那蛇终于走了。
蛇还是可怕的,关于蛇的话题是神秘里带点惊悚的。而后妈妈又回忆起我们之前老院里的蛇,炭房每年夏天都能发现蛇儿子,她补充:这种蛇一点都不害怕,我打开房门就放走了。
又说到蟒,听别人描述说粗壮的蛇头上长了犄角,妈妈说:那是他们不认识,这其实就是蟒蛇。虽然她也没见过。
我问有多粗?妈妈比划了一下,我又问:这么粗是不是都成精了?妈妈很笃定:肯定成精了,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
我搜头上带角的蛇的时候,八十多岁的姥姥在妈妈旁边躺着,她俩聊的是庙门上有一年盘了一条白蛇;谁家坟头盘着巨蟒,结果被雷击中,家里事故频发,连孩子都早夭了两个……
很多事没有科学解释,但是画面生动、细节翔实,讲起来所有人都爱听。
……
李娟书里说:“真实也能遮蔽真实。密集铺陈真实却营造出假象。于是,人们可能以为那就是我的常态吧。”
有段时间,我那么烦恼,认为所有人都看不到我的痛苦,又矛盾,想治愈别人,却放不下自己的伤疤。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密集铺陈的假象呢?
真相、假象,陈述、叙述,最大的区别是主体的不同。当我敷衍、大笑、流泪的时候,叙述者的声音,已然走向三个波段。
一个我被技术奴役,哈欠连连、漫不经心;一个我放弃抵抗,温柔内敛、与一切共鸣。
《阿勒泰》的世界,勾出了很多不一样的情思呢。【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