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视频无处不在。
作为公众号的“业余”作者,笔者承认除了自己努力不够之外,视频号的冲击可能是文章阅读率直线下降的原因之一。
据我所知,不少靠公号吃饭的写手纷纷转作视频号,但除了少数以前做过节目主持或者教师的人,从公号写手到视频播主的身份转移并不容易,或许有个别我不知道的成功者。这个现象今天暂不讨论。
我今天要说的是,无论大家的内心多么排斥短视频,但只要不放弃使用手机,短视频已经侵入了我们的私人空间。本人也没办法摆脱它,如今,我每天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都要看十几个短视频。
虽然90%以上的短视频是垃圾,但也有一些精品,比如聂圣哲先生的就很意思,说实话,我喜欢看他的视频,多半是因为我们的价值观大体一致。某些方面,他有点像任大炮。
聂圣哲先生说话比较直率,但并非所有的话我都欣赏。
比如他对李叔同(弘一法师)、陈寅恪的评价,其主观性就过于明显,或者说,在自己并不内行的领域,聂圣哲过于自信。
关于李叔同的歌词《送别》,聂圣哲反复强调作曲者是美国人奥特威,问题是,无论是李淑同还是他的弟子丰子恺,人家从来也没说过是李自己谱的曲啊。
只要稍微查一下相关的资料就不难发现:
美国作曲家约翰·庞德·奥特威创作的歌曲《梦见家和母亲》传到日本后,日本词作者犬童球溪采用《梦见家和母亲》的旋律填写了一首名为《旅愁》的歌词。李叔同于1905年至1910年东渡日本留学,学习油画兼修音乐戏剧,此间他接触到了犬童球溪的《旅愁》,将歌词作了翻译:
“西风起,秋渐深,秋容动客心。独身惆怅叹飘零,寒光照孤影。
忆故土,思故人,高堂会双亲。乡路迢迢何处寻,觉来梦断心。”
1915年,李叔同回国后的一个冬天,他的好友许幻园站在门外喊:“叔同兄,我家破产了,咱们后会有期。”说完,挥泪而别,连李叔同的家门也没迈进。
看着昔日好友远去的背影,李叔同在雪地里站了许久,回到屋内,让叶子小姐弹琴,含泪写出了《送别》一词 。
李叔同对原曲作了少量的修改,配上新的歌词。这就是《送别》的创作背景。
由于感情真实的流动,人们普遍认为,李叔同的《送别》一词,超越了前者。
说到作词,现在人多半是先词后曲。其实自宋以降,文人作词通常不说写词,而是填词,即根据已有的音律填写内容。李叔同根据外国弦律填词,在当年国内也算创新。
说到李叔同抛家弃子遁入空门一事,不仅是聂圣哲,网上有不少闲人都从道德角度上进行过批判,甚至有人还造谣出李叔同因为得了X病无法风流才出家的“故事”。这是非常恶毒的诽谤。
一个人对精神世界的追求,常人难以理解。悉达多抛妻弃子,因为他是佛祖,对此我们值得称道,说他不恋荣华富贵。李叔同是凡人,就是装逼?
我不知道聂圣哲有没读过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
平凡的伦敦证券经纪人思特里克兰德(印象派大师高更的艺术原型),突然着了艺术的魔,抛妻弃子,绝弃了旁人看来优裕美满的生活,奔赴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岛,用画笔谱写出自己光辉灿烂的生命,把生命的价值全部注入绚烂的画布。作者给出的解释是因为的这种选择是来自他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命运呼唤,我们不要用俗人的感觉去衡量他们。
李叔同出家,也是一种他无法控制的精神召唤。
至于说到弘一法师的书法,我们普通人觉得它很差劲,歪歪扭扭的,但其中功底只有内行才明白,否则鲁迅也不会问他讨要。
我们来看一下李叔同出家之前的一封简书就大致可以明白弘一法师的书法并不差劲:
而下面看似无力的书法,是李叔同出家后的:
这是同一个人不同时代的作品,李叔同圆寂时才62岁,不致于老得不会写字。所以,我们如果仅按照自己的认知去评估自己不熟悉的事情,看似有些道理,实则南辕北辙,贻笑大方。
去年,弘一法师仅有两个字的《放下》拍出475万元。另在2011年,弘一法师的名作《华严集联三百》以6095万元成交,一举刷新中国近现代书法拍卖纪录。
聂圣哲还说陈寅恪没有什么水平,说陈唯一的本事就装了一辈逼且无人发现。
就更是莫名其妙。
大凡与陈寅恪有过交集的学者——包括他的学生,很少有不敬佩其学识的人。就连一向自视很高的人,比如傅斯年,也是对陈极其推崇的。
诚然,当代学者之中也有对陈寅恪颇有微辞者——比如钱锺书,但也只是对某些作品而言,并没有否定陈的学术成就。
近年来,确有一些非学者把陈寅恪抬到不可思议的高度,但这并不是陈自己的问题。陈寅恪是一位学者,确切地说,说他是一位有突出贡献历史学家并不为过。我们不能拿他跟司马迁这样伟大人物的标准去衡量他(谁又有资格呢?),但也没有必要因其身上的某些不足之处而故意贬低他。
这里就不详举中外众多知名人物对陈寅恪的各种赞誉,以客观严谨著称的台湾著名学者王汎森评价是这样的:
......靠着本身的研究对学术界产生广大影响而为后人所怀念,陈寅恪是一个例子,他撬动了许多的“地层”,为后人做了大量的思想示范。这种能力其实是贯穿他一生的。与他之前研究“殊族之文、塞外之史”或隋唐中古的历史也是一样,只是针对不同的史料和不同的问题表现不同。陈寅恪曾经说过,要与古人处于同一境界去进行分析与建构,《柳如是别传》中有许多这样的例子。陈寅恪在很高的一个层次,所以他往往能判断在这个历史人物周边能用的东西有多少,用古人的什么文章作为架构,用古人的什么文字作为内容。
总而言之,陈寅恪的学术贡献一向得到学界的承认,我不知聂圣哲这么一个史学外行作出的惊人之语用意何在?损人不利己?这也并非聂的一贯作风啊,搞不懂,实在搞不懂。
说实话,老聂对教育的认识,对市场经济的诠释,对当下很多热门人物的评价,笔者都相当赞许,唯独对历史人物的苛求,让人匪夷所思。
有些读者可能会说,短视频里那么多大V胡说八道你不去批评,为何跟一个三观与你相近的人过不去呢?
《新唐书·太宗本纪赞》有一句名言:“《春秋》之法,常责备于贤者。”
笔者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是这样的,那些烂透了的人个个都像一头头肥胖的死猪,它们连开水都不惧,你批评它们几句有什么卵用?
王船山对此的解释是:大奸大恶如王莽、朱温之流,罪恶昭彰于史书,已成历史定论,千载之后匹夫匹妇都能怒批痛斥之,论史者没有必要喋喋繁言,哗众取宠。
而且,贤者的言论具有一定号召力,其正确观点懂得人自然会懂,不懂的人说了他们也不一定听。而谬误则往往会把某些似懂非懂之人引入岐途,所以,我们对贤者的错误更应高度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