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江名媛
看一本讲罗马纳粹大屠杀的书，里头用“为我们的良知奠基的人”来形容那些在阿尔帖亭洞窟被屠杀的三百多名囚犯。尽管这本名叫《命令已经执行》的书讲的是80年前离我很远的惨案，但这句话却让人有一种身临其境之感，仿佛这件事就发生在现在发生在眼前一样。
在这样一个一切向钱看的时代，不要说为良知奠基了，也不要说有没有良知了，就连谈论良知都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情。你如果跟父母谈论良知，父母肯定会反问你，良知能当饭吃吗？你如果跟朋友谈论良知，他们肯定会觉得，你这人是不是有病？你如果在网上谈论良知，网民肯定会问，你是不是闲得蛋疼？
曾经以良知理性正义著称的媒体现在都变成人人喊打的落水狗了，曾经以良知为己任的记者更是跟防火防盗这个两个词联系在了一起。所以当我看到“为我们的良知奠基的人”这个词的时候，我先是把书合上，然后喝了一口咖啡，一种莫名的感动和惆怅从心底升起。
感动是因为我突然发现我是多么幸运，生在一个和平的国度，而我的这份幸运，并非因为我自己有多努力，也不仅仅是因为我身边的人用牺牲的代价换来的，而是有太多太多不认识的甚至远在千里万里之外的人用牺牲的代价换来的。那些被纳粹屠杀的三百多名意大利人就是其中一部分。
惆怅是因为我发现要不是因为看到这本书看到这句话，我也几乎忘记了良知为何物了。人，好像只有在自己遭遇苦难陷入困境的时候才会觉得，不要说幸福了，就连活着本身也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以及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有良知这个东西的存在。
我又不免想起那个叫李文亮的医生，那个叫胡友平的阿姨，那些已经忘记名字的为我们的良知奠基的人。我以前只知道他们是个有良知的人，现在才发现他们不仅是有良知的人，还是为我们的良知奠基的人。换句话说，没有他们为我们的良知奠基，我们的良知早就坍塌了，我们作为人这个物种本身也早就坍塌了。
当这些过去的人和事在我脑海中突然浮现的时候，他们也仿佛带我遁入另一个平行时空，一个很多人不忍回首的岁月。我以为我出了国就能忘记那段岁月，没想到在某个平静的午后看一本书都会勾起对往昔的追忆。而与其说我在追忆往昔，不如说在通过追忆往昔来更加珍惜眼前的生活，以及借此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不要忘记有人替我们拼过命，不要忘记了这个世界虽然很现实但还有良知的存在。
当然，胡女士和李医生在他们挺身而出的那一刻肯定不会想那么多，什么为我们的良知奠基，他们这么做某种程度就是出于本能，作为人的本能。他们肯定不会先掂量我这么做了之后后世会如何评价我，甚至会不会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们可能什么都没想就去做了。
但是良知是出于人的本能，是看上去如此轻而易举的事，为什么我们普通人却很难做到呢？是说明我们失去了作为人的本能，还是说我们内心深处总是希望别人为我们出头？是说明我们小的时候其实是有人的本能的，但是长大之后被社会磨平了，还是说明以前这个社会是鼓励人有良知的，现在这个社会已经不再鼓励了？
诚然，如果推给外部世界，我们总是能找到这样那样的借口，如果反观我们自己，我们自己有没有问题呢？雪崩的时候，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吗？
那天跟朋友吃饭，他说他很为他孩子感到焦虑，说他好像到现在都没找到自己的兴趣，我说兴趣什么的当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三观要正，这个比兴趣重要多了。那个时候我想到的三观还只是善良这些，现在可能这个三观里要多一个良知。善良当然有利他的成分，但没有良知那么利他。我知道做一个良知的人很难，但不是正因为它很难，我们才更应该去追求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