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到的那些日本孩子

美食   2024-10-18 21:03   日本  


文=张江名媛


逛金阁寺,后头来了一堆小学生,导游在介绍金阁寺的历史,他们一边听,一边在ipad的上用日文写着笔记。

hello,hello,突然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但不太确定是不是跟我打招呼。转头,是个小女孩,笑盈盈的。

kongnijiwa(日语你好的意思),我用日语回她。她也用日语回我,然后挥了挥手,跟着大部队走了。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是老外的,可能金阁寺这样的地方,本地人应该很少来逛吧,而我人高马大,跟一般日本人也不太一样,她估计是猜到了。

她跟我打招呼的那一刻,我们的距离可能只有20厘米。她不害怕吗?何况还是个中国人。会不会深圳和苏州那两起事情发生之后,日本媒体并没有把矛头指向中国人?甚至可能还报道了一个叫胡友平的中国人如何勇敢地保护了日本学生,深圳市民的鲜花又是如何将日本领事馆堆得满满当当的?

这个学生旅游团里除了几个老师,没有保安,更没有警察,一堆孩子挤在各种肤色的人堆里头,门口又没有安检,万一哪个人突然发神经掏出刀胡乱捅一通,怎么办?

我感觉我比那些孩子还要紧张一百倍。

孩子们纯真的笑容让我无暇欣赏美景,脑海中总是不自觉地想起深圳那件事。要不是在上学途中遇到那个50来岁的男子,那个10岁的日本孩子应该也跟我在金阁寺里看到的孩子们一样,背着正方形的书包,头戴一顶红色的遮阳帽,身着白色的polo衫,在这样一个初秋的午后,跟同学们一起秋游吧。

而当那个50来岁的男子遇到这么可爱的孩子的时候,他又怎么忍心举起匕首刺向孩子的胸膛的呢?

三岛由纪夫在《金阁寺》里曾经这样描述主人公沟口的内心独白:“这美丽的东西(金阁寺)不久即成灰烬,那么,真实的金阁寺便和我幻想中的金阁一模一样了。”最后,沟口终于无法承受金阁的美,为摆脱美的观念的羁绊,纵火焚烧金阁寺。

外界无法得知那两个中年人为何要对日本孩子下此毒手,但感觉这两位的心境跟沟口的有几分类似,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是想毁灭他。

这些天,在京都旅行,到处都能看到稚气未脱的孩子,在公园里,在棒球场上,在放学后的马路上,在新干线上,在商场里,他们大部分都没有大人陪同,他们绷着跳着,肆意地奔跑着,大声地笑着。

我又怎么会不被这种纯真得像童话一般的氛围感染呢?但又不禁有点自惭形秽,我生怕他们跟我打招呼,生怕他们问我来自哪里。就像在金阁寺遇到的那个跟我主动打招呼的女孩,要不是她挥手告别,我应该也会主动挥手告别的,我生怕她会一点英文或者中文,问我从什么地方来?我该如何回答呢?当得知我是来自中国之后,她会不会突然脸一沉,然后开始担心受怕起来呢?

朋友问,京都人对中国人的态度怎么样?其实我明白他的意思,就是在经历了那两起针对孩子的悲剧之后,日本人会不会对中国人特别歧视。

中国人其实很少,大部分是欧美人,要是知道你是中国来的,他们都很热情。我回朋友。


我几乎每天都在经历这样的热情。

那天在一家开了将近100年的居酒屋,有一家三口用谷歌翻译跟我聊了有两个小时,从中日关系、两岸关系、日美关系,到巴以冲突乌克兰战争、美国大选,再到日本有多卷、日本的税有多高、年轻人活得有多不容易,越聊越嗨。

“我们亚洲人应该团结,在美国,亚裔的处境很差。”父亲模样的人说。

还有一天,在一家开了三十年的居酒屋,听说我是中国人来的,临走,老板硬是让我用中文写下我的名字,末尾,我写了个best wishes,他英文一般,问我什么意思,我说是祝福的意思。他不停用日文说谢谢,边说边鞠躬告别。又递上两个东京产的糕点作为礼物。

来日本一个星期了,除了金阁寺,几乎没去什么景点,每天都在卖醉,每天都很开心,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上一次来日本还是五年前的冬天,那时候武汉疫情已经爆发,我在日本的时候看到一些零星的报道,但也没有当回事,以为只是sars的重演而已。

但就像我刚刚讲的,这种开心之余又很悲伤,为我身上的某种原罪而悲伤,为我身为一个中国人没能保护好这些给我带来过那么多能量的日本孩子而悲伤,为人类的悲剧总是在一而再再而三的重演而悲伤。


这是我在疫情放开之后的第二次日本之旅,没想到的是,孩子成了我此行最为关注也最为揪心的对象。我不知道,这是我的幸运,还是我的不幸。

张江名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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