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江名媛
这句话不是我的原创，而是十来年前南方周末一篇头版文章的标题（也可能是提要，我忘了），讲的是一位女研究生自杀的故事。十多年过去了，这样的拷问并没有停止。最新的例子是西安的出租屋里有一位33岁的女大学生死了。
朋友圈关于这篇文章的真伪争论不休，但是却都没有否定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个女孩确实死了，很有可能是自杀。33岁正是一个人最黄金的年纪，又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怎么会突然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呢？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究竟是什么？是经济下行工作难找？是背负的家庭的压力太大？是社会对女性的歧视太多？我不得而知，但从她的房东也是文章作者捕捉到的关于她的诸多人生碎片中，我仿佛对她的遭遇很能感同身受，因为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也曾经是全村的希望，念的是211，一开始顺风顺水，但走着走着就发现人生的路开始越走越窄……
当然我的遭遇跟这位女孩比起来要幸运得多。她出生在贫困的西北，我出生在没有那么贫困的苏北，她所有的事情不管是考大学报志愿还是考公找工作感觉都要靠自己摸索，我的人生路上得到了不少贵人帮助，她是90后，虽然是互联网一代，但因为大学扩招，文凭含金量下降，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并不容易，我是80后，我在2004年毕业的时候大学生还不像今天这么多，当时又是传统媒体的黄金时代，对于我这个新闻系毕业的本科生来说，找工作相对容易，而且起薪还算不错。她是女生，天生就会受到各种各样的歧视，我是男生，天生就享受各种专属于男生的特权。但是我们之间也有很多的共性。比如因为从小在农村长大，突然被丢到北上广这样的大城市，人会突然变得自卑，迷惘，甚至偶尔也会掉入欲望的陷阱。我记得大三大四在为找工作而发愁的时候，我的上海的同学每天早上都在背托福和gre准备出国。事实上，农村孩子即便考上了所谓的名校，跟城里孩子的落差其实早在踏入校门之前就已经注定了。
我记得我有个新闻系的学弟，父母都是公务员出身，人家还没毕业就锁定了官媒系统，从实习到工作都是走的这条路，最后进了当地非常知名的一家官媒，他的任务就是每天跟一把手的新闻，现在应该已经是新闻部主任了。但是我呢，那时候对官媒没有任何兴趣，一心想的是去经济观察报21世纪经济报道南方周末这些市场化媒体，当然最后算是如愿以偿了，我也从来没有后悔当初的选择，但是从世俗的眼光来看，我肯定算是一个失败者。就像那个51岁还在找工作的作家袁凌一样，曾经的天之骄子，曾经的无冕之王，如今自己找不到工作却上了社会新闻的头条。我虽然比袁凌足够幸运，即便不在媒体行业，也仍然有一个这样公众号勉强糊口，可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社会对很多理想主义者极度不友好不公平的事实。
前几天看到有个叫王路的吐槽袁凌，觉得特别可笑。他说袁没能发家致富是他自己的问题，当年门户火的时候，他错过了，后来新媒体火的时候，他又没能抓住。我不知道王路这个人什么来头，但看样子应该算是张雪峰这类人的徒子徒孙吧。干记者也好，做个写作者也好，本质上来说都是很清贫的。想大富大贵做什么新闻啊，去什么门户啊做什么新媒体啊。肯定像当年在我们报社实习过的孙宇晨一样，干比特币区块链啊。不过这样的人肯定是很难理解甚至感同身受他人的困境的。因为这个社会上的绝大部分人认可的还是丛林法则还是优胜劣汰的游戏规则。一个例证是，那个宁夏女孩自杀之后，网上的同情少之又少，很多人都认为是这个女孩没用，是她咎由自取。再怎么样，她送个外卖都能养活自己。一位网友说。
女孩最后走上自杀之路，或许也是受到这种社会氛围的影响吧。当她一次次考公失败考研失败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这个社会出了什么问题，而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责，责怪自己没用没本事。我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也特别特别自责，尤其是裸辞后最初的那几年，没有任何收入来源，整个社会关系全都断掉，寄居在朋友家，偶尔还要靠父母接济才能生活。我记得有一年过年，想给自己买一件羽绒服，结果去刷支付宝，始终显示失败，一看原来是超过了花呗的限额。最后只买了个羽绒内胆，只有羽绒服三分之一的价格。现在想起来，那段时间之所以能扛下来，一个是因为还有朋友有父母可以依靠，另一个是我至少还有一点手艺，还可以在这个号里写一点文章，后来流量有点起色了之后也能接一点小广告，写得稍微用心一点的文章也能有一些打赏的收入。但是那个女孩在面临困境的时候怎么办呢？能依靠谁呢？
疫情之后，我选择了到成本更低的国家生活，但之所以选择出来，也是因为身边有现成的例子，从办签证到怎么找房，都已经有朋友为我铺了一条路。可是那个女孩呢？假如她身边有这样一类朋友，她会不会就不会陷入到那种考公考研失败之后继续考公考研的死循环里？而我呢？十几年前就有机会出国采访游学，要是那个时候身边有这类朋友，会不会也不至于今天才想到换一种活法？我记得2018年裸辞之后还在魔都租6000块一个月的房子租了一年，因为那个时候常常出去玩，房子基本上还空着，现在想起来真是个冤大种。当然我当时的认知已经决定了我要走这样的弯路。但是这种认知又是如何形成的呢？原生家庭、学校教育、身边的朋友、所处的社会等等等等。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你又不得不相信宿命。比如那个女孩当她出生在那一刻，可能就注定了今天的命运。
到现在我每天还在犯各种各样的错误，免不了的，认知在那。只能吃一堑长一智，走一步算一步。我现在给自己定的目标就是每天能睡个好觉，每天有利于睡眠的事情都尽量去做，比如健身，阅读，做一顿健康餐，而凡是不利于睡眠的事情就尽量不去做，比如社交，应酬，吃油腻的外食。常常有朋友问我下一步怎么打算？我说根本不会想下一步，人生如果可以规划的话，我现在怎么会混成这副熊样？！人生其实就是不断地犯错不断地跌倒然后再拼尽全力地爬起来默默地舔舐伤口。我以前很喜欢社交很喜欢倾诉，现在发现算了没必要浪费那个时间更没必要向别人展示自己的伤口，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人在意你经历怎么样的失意彷徨无助和痛苦的，有时候包括你的父母。最终能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不是说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没必要跟自己较劲，而是认识到自己的平凡，认识到不管你是衣锦还乡还是中年返贫，人生来就是孤独的。
昨天看谷爱凌怼黑粉的新闻，看到她说的那些话，说她为中国拿了多少多少金牌，你们黑粉做了什么？感觉此人跟李佳琦有点类似，就是你一个人不管混得再好又如何，不还是一个巴子吗？不还是一个泼妇吗？也因此，一个人混得再差（世俗意义上的差）又如何呢？但你看起来可能比谷李之流还要有教养还要高贵。只可惜那个出租屋里的女孩听不到这样的话了。与其说她是死于自杀，不如说是这个人吃人的社会杀死了她，这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社会杀死了她，这个金牌和铁链同在的社会杀死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