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俯瞰昆明。
文=张江名媛
回国之后,感觉做什么都不安全。
出门,把杯子先洗好反过来物归原位,生怕服务员用擦马桶的抹布洗杯子。
去大堂热吃的,想要个冰桶冰酒,大叔说我可以送到你房间吗?房间没人,还是算了,这句话我没说出口。而是说可以放到门口吗?
大叔也很知趣。说放在门口不安全,还是等下你回房间了之后用机器人给你送吧。
过马路,总是放慢脚步,再放慢脚步,要是有车闯斑马线右拐,就停下来,让他先过。不着急。而不是像在国外一样,只要是绿灯,可以闭眼过。
去吃饭,如厕,把包背在身上去,水也拿着。包万一被拿走了,水万一被人下毒,怎么办?朱令案言犹在耳,不能掉以轻心。
去酒吧喝酒,隔壁桌搭讪,呵呵一下,继续喝,不想搭理丫。万一是杀猪盘仙人跳,怎么办?
刚出去的时候,对谁都防着,人生地不熟,万一被宰投诉无门。待的久了,信任感不断提升。去餐厅的厕所,从来不会把包背着去,连手机都不拿。不用担心被偷。
停车,原先两个锁,一个锁锁车,一个锁锁在栏杆上,现在好,只锁车而已。有时候连锁车都懒得锁。一个自行车而已,谁稀罕啊。
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感觉就跟当初出去的时候一摸一样,对谁都不信任,干什么都防着对方。
那天外卖员给我电话,说到了,我说让前台用机器人帮我送到房间,房间号是xxxx。他说我在一楼,还没到大堂,你把房间号后台发给我,我记不住。我说你到大堂再给我打电话吧。
电话里说房间号,跟后台发,是不一样的。前者不太容易记住。后者很容易记下。但说完我就后悔了。万一他朝外卖里吐唾沫怎么办?
有天外卖员直接敲门送。他说机器人太忙就直接上来了。我有点犯怵。这都什么狗屎酒店。居然让外卖员直接到房间。我倒还好。他要是不走,在楼层里徘徊干点坏事怎么办?
在国外每天都很开心,每天都会被各种不经意的日常感动甚至惊喜到。有时候是回到家的时候小区的流浪猫都围了过来,求抚摸求投喂。有时候是那家经常去的咖啡馆的老板一顿寒暄客套。有时候是看我徒手提溜一堆东西,超市服务员拿着个框递过来。但是回到国内每天都很不开心感觉每天都神经紧绷随时准备跟各路牛鬼蛇神斗智斗勇。
这是为什么呢?回到讲母语的地方为什么反倒觉得不安全呢?会不会跟胡友平的被捅有关?会不会那个崂山逆行女司机掌掌见血的巴掌有关?会不会跟那个高密男子的刀起人头落地有关?会不会跟唐山烧烤打人案有关?会不会跟铁链女有关?
也许吧,我也不知道。反正飞机一落地,就感觉被一种庞然大物压得喘不过气来。哪怕只是一个延迟退休的新闻,在国内听到时的压抑程度也远远高于在国外。
在国外眼不见为净。但在国内怎么可能。尤其在马路上看到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那个把襁褓中的孩子背在怀里骑着共享电动车的年轻母亲,那对两鬓斑白先生搀扶着妻子颤巍巍地过马路的老夫妻,那个后边挂着油漆桶身上挂着好几圈冲水管和铜圈戴着工地安全帽的五六十来岁的装修工。
对他们来说,延不延迟退休是没有意义的,他们就跟我父母一样,估计要活到老干到老的。因为这些人是没有社保的,就算有,养老金也聊胜于无。
我父母已经七十来岁了,一个月养老金不过100来块。而我广州的基友他父亲的退休金一个月8000多块。
我一回来难免会想起自己的父母,一想到回到家看到他们日渐衰老的脸庞日渐佝偻的背日渐一瘸一拐的腿,我就不禁悲从中来内心发慌感觉无颜面对他们。
我在国外岁月静好,他们在国内日渐老去。我在国外追寻属于自己的自由,他们在国内等待命运的安排和审判。我又怎么会觉得安全呢?
不安全的时候恨不得第二天就回迈村,但又很难不被这些熟悉又陌生的日常所感动,一感动就想多呆几天。
用手机码这段文字的时候我正在昆明的一个精酿吧里,喝得有点微醺,四周有点聒噪,打牌的,掷骰子的,干杯的,没有来由的大小声的,真的好不热闹。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来过这种二三线城市的本土酒吧了。歌手在台上唱着陈奕迅的好久不见:“你会不会忽然地出现,在街角的咖啡馆……”
我一边喝着新英格兰ipa,一边看着他的表演。眼眶不觉有点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