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振波,刘双林,李琦
患者男性,46岁,教师,身高168 cm,体重80 kg。主诉:“发热15+小时,呼吸困难3+小时”于20:30入院。
入院15+小时前,患者无明显诱因出现发热,体温最高40℃,伴畏寒、寒颤、头痛、咽痛、鼻塞、全身酸痛乏力,伴腹泻4次,非喷射性呕吐2次,无便血、腹痛、黏液脓血便,无呕血,无尿频、尿急、尿痛,无意识障碍,无大小便失禁,无盗汗,无咳嗽、咳痰、咯血、胸痛等不适,患者口服布洛芬胶囊对症处理,体温可降至正常,但易反复。遂就诊于我院门诊,完善新型冠状病毒核酸、呼吸道六项病原体检测(鼻病毒阳性,余未见异常)。3+小时前患者感呼吸困难不适,并呈进行性加重趋势,遂就诊于我院急诊科(17:05)。查体:神清,精神差,全身皮肤大汗湿冷,无明显黄染、花斑等。
血气分析(17:11,未吸氧):pH 7.40,PaCO2 14 mmHg,PaO2 85 mmHg,Na+ 128 mmol/L,K+ 3.2 mmol/L,Lac 11.2 mmol/L,HCO3- 8.7 mmol/L;(18:27,吸氧3 L/min):pH 7.27,PaCO2 19 mmHg, PaO2 62 mmHg,Na+ 131 mmol/L,K+ 3.8 mmol/L,Lac 10.6 mmol/L,HCO3- 8.7 mmol/L。
血常规及感染指标:WBC 6. 29×109/L,NEU% 85.9%,HGB 121 g/L,PLT 67×109/L;PCT 45.936 ng/ml,CRP 128 mg/L。
凝血功能:PT 23 s(↑),INR 2.14(↑),APTT 73 s(↑),FBG 1.25 g/L(↓),D-二聚体11.53 mg/L(↑),FDP 90.63 μg/ml(↑)。
电解质+心肌酶谱+肾功+肝功:K+ 3.23 mmol/L,Na+ 134.2 mmol/L,Cl- 99.7 mmol/L,Ur 7.9 mmoL/L,Cr 212 μmol/L,UA 632 μmol/L(↑),ALT 101 IU/L,AST 155 IU/L(↑),ALB 32.8 g/L,TBIL 25.1 μmol/L(↑),DBIL 19.6 μmol/L(↑)。
心梗标志物:CK-MB<1 ng/ml,肌红蛋白237 ng/ml,TNI-I<0.05 ng/ml。
胸部CT:双肺散在增殖灶,双下肺少许炎症可能;脂肪肝。
心脏超声:心脏各腔室大小正常;室间隔增厚;室壁未见典型节段性运动异常。
患者急诊胸部CT
急诊考虑诊断“发热待查:脓毒症、脓毒性休克?代谢性酸中毒,高乳酸血症”,予以“头孢哌酮钠舒巴坦钠3 g抗感染、补液、补钾”等对症支持治疗后,患者病情仍呈进行性加重,为求进一步诊治,急诊以“脓毒性休克”收入我科。起病以来,患者精神欠佳,睡眠饮食差,小便量少,体重较前无明显变化。
平素体健, 患者自诉为易过敏体质, 既往有“脂肪肝、转氨酶高”7年病史,未治疗; 近期经常熬夜加班; 个人史无特殊; 否认家族相关病史。
体温37.8℃,脉搏128次/分,呼吸45次/分,血压94/46 mmHg;神志清楚,急性病容,查体合作,面色发绀,全身可见花斑,以颜面部及前胸部为甚,四肢皮肤湿冷,咽部充血糜烂,无蜘蛛痣、无皮疹,胸廓对称无畸形,胸壁静脉不显露,肋间隙正常,胸骨无压痛,呼吸浅快,双肺呼吸音粗,无附加呼吸音。心率128次/分,律齐,心脏各瓣膜区未闻及明显杂音。腹平软,无明显压痛及反跳痛,双肾区无叩击痛,双下肢无凹陷性水肿。
感染相关指标:WBC 12.33×109/L(↑),NEU% 93.4%,NEU 11.53×109/L,HGB 138 g/L,PLT 41×109/L(↓);PCT 40.859 ng/ml(↑);CRP 190 mg/L(↑)。 动脉血气分析(面罩吸氧10 L/min):pH 7.25,PaCO2 23.3 mmHg,PaO2 93 mmHg,HCO3- 13.4 mmol/L,SpO2 98.2% ,Lac 8.4 mmol/L。 肝肾功能:ALT 122 IU/L(↑),AST 239 IU/L(↑),ALB 32 g/L(↓),PA 157 mg/L(↓),TBIL 40.5 μmol/L(↑),DBIL 32 μmol/L(↑),Ur 9.9 mmol/L(↑),Cr 201 μmol/L(↑),UA 647 μmol/L(↑)。 凝血功能:PT 28.9 s(↑),PTA 26%(↓),INR 2.7(↑),APTT 87.1 s(↑),FBG 0.52 g/L(↓),D-二聚体33.757 mg/L(↑)。 电解质:Na+ 134.1 mmol/L(↓),Cl- 98.4 mmol/L(↓),K+ 3.93 mmol/L。 心功能相关指标:BNP 533 pg/ml(↑),心梗标志物均阴性。 T细胞亚群:CD4 171个/μl(↓),CD8 102个/μl(↓),CD3 296个/μl(↓)。 输血前检查:HIV、梅毒、HCV均为阴性。 糖化血红蛋白:6%。 胸片: 双肺纹理增多模, 双肺见絮状密度增高模糊影, 主动脉增宽, 心影增大(图1)。
床旁腹部超声:脂肪肝。 床旁心脏超声: 心脏各腔室大小正常, 肺动脉增宽, 各瓣膜形态、结构及启闭运动正常。 泌尿系超声:双肾及膀胱未见明显异常,双侧输尿管不扩张。 四肢血管超声:未见明显异常。 颈部血管超声:未见明显异常。 无创心排提示:高排低阻、有容量反应性。【计划行有创血流动力学监测, 由于患者血管条件差, 凝血功能差, 血小板低, 行深静脉穿刺时右颈内静脉形成血, 双下肢肿胀】 重症超声:下腔静脉最宽为1.35 cm,最窄0.75 cm,右房横径36 mm,充盈好,三尖瓣舒张期流速77,二尖口EA峰在,收缩功能减退,EA峰倒置,肺动脉增宽最窄为25.6 mm、最宽为29 mm,心脏收缩功能正常,室间隔增厚,无栓塞征象及右心功能不全表现。下腔静脉变异率为44.4%。
感染相关指标:血常规:WBC 27.72×109/L(↑),NEU% 94.8%(↑),NEU 26.27×109/L(↑),HGB 107 g/L,PLT 76×109/L(↓);PCT 40.882 ng/ml(↑);CRP 139.4 mg/L(↑);肛拭子未分离到致病菌,CRE筛查阴性。 铁蛋白>2000 ng/ml(↑)。 肝肾功能:ALT 241 IU/L(↑),AST 688 IU/L(↑),ALB 34.9 g/L(↓),PA 143 mg/L(↓),TBIL 41 μmol/L(↑),DBIL 29 μmol/L(↑),Ur 11.1 mmol/L(↑),Cr 174 μmol/L(↑),UA 673 μmol/L。 凝血功能:PT 21.9 s(↑),PTA 37%(↓),INR 2.03(↑),APTT 58.6 s(↑),TT 20.4 s(↑),FBG 1.42 g/L(↓),D-二聚体79.714 mg/L(↑),FDP 399.47 μg/ml(↑)。 凝血酶抗凝血酶复合物(TAT)及纤溶酶抗纤溶酶复合物(PIC)不能查。 自身免疫系统相关检验:免疫球蛋白、风湿二项、抗中性粒细胞胞浆抗体+抗肾小球基底膜抗体、抗核抗体谱均阴性。 细胞因子:IL-6 8330.07 pg/ml(↑),IL-10 1550.80 pg/ml(↑),TNF-γ 40.84 pg/ml(↑)。 心功能相关指标:BNP 1020 pg/ml(↑),CK-MB 4.4 ng/ml(↑),MYO>500 ng/ml(↑),TNI-I 0.07(↑)。 3P试验阴性。 外周血涂片疑难细胞学未见明显异常。 5月16日胸片与5月15日对比如图3所示。
考虑感染性疾病可能性大,患者PCT、CRP明显升高,起病急,血流动力学不稳,休克病因不明,无明确失血性/心源性/梗阻性休克依据,且起病初有消化道表现(呕吐、腹泻等),需警惕腹腔来源感染、感染性休克可能,尤其大肠杆菌0157菌株、肺炎克雷伯菌等,继续当前广谱方案抗感染治疗,追踪NGS结果。
患者炎症反应重,循环难以有效维持,可予激素抗炎、抗休克,可行CRRT、血液灌流清除炎症介质,同时可行血浆置换、血液吸附治疗清除炎症因子。
患者IL-6显著升高, 但免疫力偏低, 使用托珠单抗风险极高, 需谨慎评估相关风险获益。
患者中毒不除外,可行毒物检测。
患者有效血容量低,建议积极补液,以利于稳定血流动力学、降低核心体温。
患者DIC诊断明确,可成分输血(血浆、血小板等),谨慎抗凝治疗。
2024年5月16日18:20血NGS回报: 肺炎链球菌(序列数439); 血培养: 肺炎链球菌(图4)。
图4 患者血培养结果
患者血NGS/血培养均提示肺炎链球菌,与当前临床严重程度不符,且肺部影像学表现轻微,腹部超声、胆道等均未见明显异常,于5月16日23:00再次多学科会诊协助诊治。
根据患者病原学结果,于5月17日停用阿米卡星和利巴韦林,继续予美罗培南2 g q8h+达托霉素0.5 g qd抗感染治疗。留取标本再次送血NGS检测,并行毒物相关检测。患者的毒物检测送检两家中心,2024年5月17日和18日回报的毒物检测结果均未见明显异常。
入院后立即完善的相关培养结果。
5月16日血培养,5月21日报培养结果:无细菌生长,无真菌生长。 5月15日:痰抗酸染色,未查见抗酸杆菌。 5月15日:痰革兰氏染色,查见革兰阳性球菌,呈链状,位于白细胞外,查见革兰阳性杆菌,位于白细胞外,白细胞10~25/LP、上皮细胞<10/LP。 5月18日:痰培养,正常菌群生长(5月15日送检)。 5月23日:痰真菌培养,无真菌生长(5月15日送检)。 5月18日:尿细菌培养,无致病菌生长(5月16日凌晨送检)。 5月20日:尿细菌培养,无致病菌生长(5月18日送检)。 5月23日:痰细菌培养,无致病菌生长(5月20日送检) 5月28日:痰真菌培养,无真菌生长(5月20日送检)
完善血小板自身抗体、肝素相关性血小板减少及血栓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相关检查,均未见明显异常。
5月17日17:00患者颜面部烫伤样表现,腹部部分皮疹消散,前胸部有融合、颜色变深,呈黑紫色,双下肢瘀斑呈网状青斑样表现,压之不褪色(图5);背部无皮疹。
图5 患者皮疹变化
5月20日,患者右上肢、双下肢出现散在水泡,颜面部皮肤较前好转,右下肢局部皮温低,暗紫色,足背动脉波动可,相关科室会诊后予前列地尔改善微循环。
5月21日,患者右上肢、双下肢局部有水泡形成,右侧足趾及左手小指血供差,其中右足大拇趾、二趾、三趾、小趾呈黑色,小趾最严重,加用硫酸镁湿敷。
5月23日,患者通过自主呼吸试验(SBT),血气分析(10:30):pH 7.51,PaCO2 24.5 mmHg,PaO2 74.3 mmHg,HCO3- 22.5 mmol/L,SpO2 98.7% ,Lac 1.3 mmol/L。10:30拔出气管插管序贯经鼻高流量湿化氧疗(HFNC)。
5月23日患者再次出现发热,最高体温38.6℃,结合患者双下肢、双上肢水泡、局部破裂,不排除阳性菌感染,再次加用达托霉素抗感染,同时考虑不除外呼吸机相关肺炎(VAP)、皮肤软组织感染、肢端坏死组织感染及导管相关感染可能,再次送血培养及血NGS检测,并外出完善头颅+胸部+腹部CT及双下肢CT血管成像(CTA)。同时完善血培养(三套)、创口分泌物细菌培养、大便细菌培养,六项呼吸道病原体核酸均阴性;新型冠状病毒核酸检测阴性。因患者无痰,暂未行痰培养。
5月24日,头颅CT平扫提示脑实质未见明显异常,副鼻窦炎,鼻中隔偏曲。腹部C提示脂肪肝,双肾周围少许渗出可能。双下肢CTA示腹主动脉下段、双侧髂内动脉、右侧股总动脉少量粥样硬化斑块形成,管腔轻微狭窄;右小腿及双足皮下软组织肿胀,右侧腓肠肌下端、双足周围部分肌肉肿胀。胸部CT示双肺散在斑片状模糊密度影,双下肺部分肺组织外压性不张。
患者于5月16日18:50至5月21日14:00行CRRT+血液灌流,IL-6水平明显下降(图8)。
患者于7月15日出院,仅遗留右下肢第一足趾干性坏疽,近期于兄弟医院行右侧足趾清创及植皮术,术后恢复顺利。余肢体等未遗留功能异常,双下肢部分色素沉着,躯干、颜面部色素沉着消退。
作者介绍
陆军军医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中心 主治医师,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重症感染、重症超声等,发表论文数篇;重庆市医学会重症医学分会重症超声学组成员,西部间质性肺疾病专委会委员。
陆军军医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中心,重症医学科主任助理,主任医师,从事呼吸危重症的救治。中华医学会呼吸病学分会胸膜与纵隔疾病学组(筹)委员,中国老年学和老年医学学会老年呼吸与危重症医学分会常委,中国毒理学会呼吸毒理专业委员会委员,重庆健康促进与教育学会复苏与生命支持专委会主任委员,重庆市生理科学会危重病医学专委会副主任委员,重庆市医师协会重症医学医师分会常委,重庆市医学会重症医学分会委员。
陆军军医大学新桥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中心 重症医学科,教授、主任医师、博导、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中华医学会呼吸病学分会呼吸治疗学组副组长;中华医学会细菌感染与耐药防治分会委员;中国医师协会呼吸医师分会常委、重症医师分会和内科学分会委员;全军呼吸内科专委会副主委、感染学组组长;中国研究型医院学会呼吸病学专业委员会常委、危重症学组副组长;中国老年医学学会呼吸病学分会常委;中国老年保健研究会呼吸病学分会副主委;中国健康促进与教育协会县域呼吸专业委员会常委;重庆市医学会呼吸病学分会主委、重症医学分会副主委和细菌感染与耐药防治分会常委;重庆市医师协会重症医师分会副会长;重庆市中西医结合学会理事、感染病专委会主委、重症医学专委副主委、危重症与器官功能支持专委会副主委;重庆市基层呼吸疾病防治联盟执行主席。重庆英才 ·名医名师;《中华肺部疾病杂志》副主编;《中华内科杂志《中华结核和呼吸杂志》《解放军医学杂志》《中国呼吸与危重监护杂志》等期刊编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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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根据“2024年名院大查房”第十二期视频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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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仅用于学术内容的探讨和交流,不用于任何商业和推广。临床实践需根据患者的具体情况选择适宜的处理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