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双林
单位:陆军军医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中心
化脓性链球菌(Streptococcus pyogenes)即A组链球菌(group A Streptococcus,GAS),是一种需氧革兰阳性球菌,可引起多种感染,最常引起咽炎或皮肤和软组织(非坏死性)感染,通常没有侵袭性。而侵袭性GAS感染是指感染时从通常无菌的部位培养分离出GAS,大多为血液,有时为胸膜液、心包液、关节液、脑脊液。侵袭性GAS感染的形式包括:坏死性软组织感染、妊娠相关感染、菌血症(可伴其他感染,也可单独发生)、肺炎。约1/3的侵袭性GAS并发中毒性休克综合征(toxic shock syndrome,TSS)。
链球菌中毒休克综合征(Streptococcal toxic shock syndrome,STSS)是一种由GAS引起的严重侵袭性感染,病情发展极为迅速和剧烈,其临床特征为快速进行性脓毒性休克和多器官衰竭。STSS是侵袭性GAS感染中最严重的一种类型,病死率高达20%~45%。在侵袭性GAS感染患者中,STSS的发生率高达1/3;在美国和加拿大STSS病死率为4.2%~56.0%。坏死性筋膜炎患者中TSS的发生率约为50%,所有年龄段均可发生TSS,并且大多数TSS患者没有免疫抑制。在STSS患者中,多达45%未能发现侵入部位。2010—2017年国内7家儿童医院中15例患儿确诊为STSS,8例死亡,其中5例死于入院后24 h内。目前国内尚缺乏系统的研究报告。STSS发病是GAS的毒力因子、毒素、超抗原、各种酶和宿主对感染的反应共同作用的复杂过程,其中以M蛋白和超抗原为主。M蛋白具有促进细菌在人类上皮细胞附着、阻止补体调理和细胞吞噬作用。对编码M蛋白的emm基因进行多态性分析,可用于识别和预测表型特异性毒力。链球菌超级抗原是强效外毒素,效力是一般抗原的1000倍,可引起细胞因子大量释放,导致组织损伤和毛细血管通透性增加,造成多器官功能障碍和休克,同时还可增加机体对革兰阴性杆菌引起的内毒素休克的易感性。
在严重低血压发生前24~48 h,STSS通常表现为发热、畏寒、腹泻、头痛、喉咙痛、肌痛、意识混乱和嗜睡等一般症状;其中发热是最常见的症状(89%),其次是非特异性肠胃不适(67%)、呼吸窘迫(56%)和蜂窝织炎(33%);皮肤在早期常出现弥漫性红斑(上胸部为主),部分病例可见皮损,是病原侵入的通道。原发感染部位疼痛是STSS最具提示性的症状,与GAS相关的软组织感染通常非常疼痛(痛觉过敏),常与临床查体所见不平行。在早期症状基础上,病情迅速进展,出现典型休克和多器官衰竭。多器官衰竭表现包括肾衰竭、肝衰竭、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ARDS)以及弥散性血管内凝血(DIC)。几乎所有患者都会在48~72 h内出现肾功能障碍。40%~50%的患者先出现血清肌酐水平升高,再发生低血压。低血压、肌红蛋白尿和血红蛋白尿(毒素诱导溶血所致)可进一步促进肾衰竭。已报道出现肾上腺梗死导致的肾上腺功能减退症(华-弗综合征)。白细胞增多伴显著的核左移;血清肌酐浓度常升高,在低血压发生之前,肾功能已明显受损。其他表现还有低白蛋白血症、低钙血症、血清肌酸激酶水平升高(提示存在坏死性筋膜炎或肌炎)。约60%的患者血液培养呈阳性。mNGS技术为培养阴性患者提供了新的病原学检测手段。CT扫描及磁共振成像(MRI)有助于确定感染源,尤其对有软组织疼痛的部位应该积极进行检测,必要时动态观察。软组织超声可于床旁动态进行,有助于ICU内不稳定患者的病情评估。(1)低血压(成人收缩压≤90 mmHg, 16岁以下儿童收缩压<相应年龄组的第5百分位数)。(2)多器官受累,出现≥2种以下表现:①肾损害:成人,肌酐≥2 mg/dl(177 μmol/L);儿童,肌酐≥同年龄正常值上限的2倍;有基础肾病的患者,肌酐≥基线值的2倍;②凝血功能障碍:血小板≤100,000/mm3(100×106/L)或DIC,后者是指凝血时间延长、纤维蛋白原水平低,且存在纤维蛋白降解产物;③肝损害:ALT、AST或总胆红素水平≥患者年龄正常值上限的2倍;有基础肝病的患者,≥基线值的2倍;④ARDS;⑤斑疹性红斑疹,可出现皮肤脱屑;⑥软组织坏死(如:坏死性筋膜炎、肌炎或坏疽)。拟诊为STSS:患者满足上述临床标准、未发现疾病的其他原因,并从非无菌部位分离出GAS(如喉部、阴道、皮损)。确诊为STSS:患者满足上述临床标准,并从通常无菌的部位分离出GAS(如血液、脑脊液、关节液、胸膜液、心包液、腹膜液、组织活检或手术伤口)。对疑诊TSS的患者应至少送检两组血培养,并从临床相关部位取样送培养。(1)葡萄球菌TSS:既往体健者若迅速出现发热、皮疹、低血压和多器官系统受累,应怀疑葡萄球菌TSS。相关危险因素包括近期使用卫生棉条、近期接受手术,以及近期感染(累及皮肤或软组织等部位)。应基于临床和实验室标准做出诊断。(2)革兰阴性脓毒症:临床表现包括发热、低血压和呼吸衰竭。该病的肾衰竭发生于低血压之后;而STSS的肾功能损害常发生于低血压之前。革兰阴性脓毒症通过培养做出诊断。(2)伤寒:临床表现包括发热、相对心动过缓、脉搏-体温分离和腹痛。伤寒患者的白细胞计数通常为正常或降低;而STSS患者的白细胞计数通常为正常或升高,并伴有显著的核左移。伤寒通过培养做出诊断。(3)脑膜炎球菌血症:临床表现包括突发的发热、恶心、呕吐、头痛和瘀点状皮疹。STSS不常见脑膜炎症状。脑膜炎球菌血症通过培养做出诊断。(4)钩端螺旋体病:临床表现包括发热、寒战、肌痛、头痛和腹部症状。结膜充血是该病最可靠的鉴别特征之一,因为很少发生于其他任何感染性疾病中。钩端螺旋体病通过血清学试验做出诊断。(5)热射病:临床表现包括核心体温>40℃伴中枢神经系统功能障碍。其他表现包括脱水伴肾功能损害证据、低血压和晒伤型红斑,也可见于STSS。热暴露史有助于鉴别两者。(6)川崎病:这是发生于儿童的血管炎,特征为全身性炎症,表现为发热和黏膜皮肤受累。川崎病通过临床病史做出诊断,实验室检查结果为支持证据。
STSS的处理包括:①治疗脓毒性休克和相关并发症;②按需对感染进行外科清创;③抗生素治疗;④使用静脉用免疫球蛋白(IVIG)。对于STSS患者,通常需要多学科团队协作治疗,包括临床重症医学科、外科和感染科的专家。(1)脓毒性休克和相关并发症的治疗:STSS从发病到多器官衰竭进展迅速,需要立即液体复苏和抗休克治疗措施。STSS与弥漫性毛细血管渗漏综合征相关,后者表现为低血压、低白蛋白血症和第三间隙效应。维持灌注可能需要大量静脉输液和血管加压药。TSS可导致脓毒症相关的心肌病,心肌病患者可能易感血管加压药相关的对称性肢体坏死。(2)经验性抗生素治疗:建议对出现脓毒症和脓毒性休克的患者使用一种或多种抗菌药物,以覆盖GAS、金黄色葡萄球菌(包括MRSA)及革兰阴性杆菌,应在识别后1 h内尽快静脉注射抗菌药物:克林霉素+万古霉素+碳青霉烯类;克林霉素+万古霉素+含青霉素和β-内酰胺类抑制剂的复方药物。克林霉素治疗STSS的其他潜在优点包括:①感染菌量或细菌生长阶段不会影响克林霉素的效果;②可抑制细菌生成毒素;③抗生素后效应比β-内酰胺类持久;④可抑制青霉素结合蛋白(Penicillin binding protein,PBP)的合成,PBP除了作为青霉素的结合靶点,还参与细胞壁的合成和降解。一项回顾性研究纳入了1079例使用β-内酰胺类抗生素治疗的侵袭性GAS感染患者,其中343例接受了克林霉素辅助治疗,结果表明克林霉素辅助治疗可降低死亡率(6.5% vs 11%,校正OR 0.44,95%CI 0.23~0.81),即使在661例没有休克和坏死性筋膜炎的患者中,克林霉素的这种生存益处仍然存在(2.6% vs 6.1%,校正OR 0.40,95%CI 0.15~0.91)。(3)目标抗生素治疗:明确诊断STSS后的治疗通常为克林霉素+青霉素G;对于有β-内酰胺类有过敏者,可选择万古霉素或达托霉素替代青霉素G。药敏试验回示后:①对于克林霉素敏感的GAS菌株导致的STSS,继续青霉素G+克林霉素联合治疗,直至临床和血流动力学稳定(48~72 h),之后停用克林霉素,给予青霉素单药治疗。②对于克林霉素耐药的GAS菌株导致的STSS,继续青霉素G+利奈唑胺或特地唑胺联合治疗,直至临床和血流动力学稳定(48~72 h),之后停用利奈唑胺或特地唑胺,给予青霉素单药治疗。(4)外科清创:抗菌药物对感染组织、软组织和肌肉坏死部位的渗透性低,单用抗菌药物治疗不足以治疗和治愈STS。需对感染和坏死组织进行外科手术干预,如坏死性筋膜炎,早期积极进行手术清创及切开减压至关重要,有助于确诊和改善预后,清创可能需要反复进行,必要时可能需要截肢。(5)辅助治疗:①静脉注射用丙种球蛋白(IVIG),中和细菌产生的外毒素及单核细胞等活化时产生的细胞因子;可抑制超抗原所引起的T淋巴细胞免疫应答反应,致细胞因子释放减少,改变STSS的疾病过程;其有效性尚未得到充分验证。早期静脉注射免疫球蛋白可能是难治性STSS患者的有用辅助治疗方式。成人和儿童的剂量均为第1天1 g/kg,第2天和第3天0.5 g/kg。2018年Parks等的一项荟萃分析评估了IVIG对STSS病死率的影响,研究显示IVIG的使用可使STSS病死率从33.7%降至15.7%,支持使用IVIG作为STSS的辅助治疗。
STSS是一种急性和严重的全身性疾病, 需要多学科团队进行管理, 包括重症医学科医师、外科医师和感染病专家。STSS的诊断往往延迟或遗漏, 导致高病死率。如果能够早期发现该疾病, 并采取积极的液体复苏、有效的抗感染治疗、及时控制感染源,则可能治愈。临床医师应在脓毒性休克的鉴别诊断中考虑到该综合征。 [1] Schmitz M, Roux X, Huttner B, et al. Streptococcal toxic shock syndrome in the intensive care unit[J]. Ann Intensive Care, 2018, 8(1):88. [2] Babiker A, Li X, Lai YL, et al. Effectiveness of adjunctive clindamycin in β-lactam antibiotic-treated patients with invasive β-haemolytic streptococcal infections in US hospitals: a retrospective multicentre cohort study[J]. Lancet Infect Dis, 2021, 21(5):697-710. [3] Parks T, Wilson C, Curtis N, et al. Polyspecific Intravenous Immunoglobulin in Clindamycin-treated Patients With Streptococcal Toxic Shock Syndrome: A Systematic Review and Meta-analysis[J]. Clin Infect Dis, 2018, 67(9):1434-1436.陆军军医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中心,重症医学科主任助理,主任医师,从事呼吸危重症的救治。中华医学会呼吸病学分会胸膜与纵隔疾病学组(筹)委员,中国老年学和老年医学学会老年呼吸与危重症医学分会常委,中国毒理学会呼吸毒理专业委员会委员,重庆健康促进与教育学会复苏与生命支持专委会主任委员,重庆市生理科学会危重病医学专委会副主任委员,重庆市医师协会重症医学医师分会常委,重庆市医学会重症医学分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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