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听和师吹笛
栗乃瑶
那天清晨，我醒了。比平时醒得早。
窗紫青了。
起吧。用了10几分钟起床。出门。东稍亮了。大概还得40多分钟太阳就出山了。
东边天空，一片明亮。就像一幅挥毫中的晨景山水，正在晕染晨曦中的天空，最下边，是一层淡玫瑰色的云气，越上越淡，上边成为银白色，再上是淡淡的青灰色，再往上变成了淡灰兰色了。东南方向接玫瑰色，是一片白亮，这是太阳要露头的地方吧。渐渐转南，南山被天光衬托得黑黝黝的。山后的天光，一片明亮，渐西行，渐暗，成灰兰的暗色，衬出黑黝黝的南山，山山岭岭的形状，各式各样。茶壶山特别显眼，那壶把、壶盖、壶嘴，你瞪住眼盯上一会儿，那壶嘴上方好像有袅袅的水汽，丝丝地上升着。似等待习惯喝早茶的人，去斟上一盏去品味？冬深了，是红茶吧，普洱还是金骏眉？
东边天空向西，转成青灰色，色渐浓，慢慢地变深，变重，到西山根了．渐渐暗了起来。西天边，没有早霞的玫瑰红，只有深铁青色的雾霭，黑沉沉的。
我顺着大路，向西散步。一个老年人，步态龙钟，蹒跚前行，撵着那渐渐淡去的夜幕。大概走了有20分钟，快到小小的街心公园了。画家染天的巨笔，把晨曦的玫瑰色，也渐渐罩上了西山，淡淡的。撵走了那越来越淡的夜色。远近的楼房、树木剪影，也渐渐显出了本来的颜色。楼房的东山墙，也涂上了晨曦的玫瑰色；窗户玻璃反射着明亮的晨光，一片耀眼的光明。天空那变成青灰的夜色，被我一步步撵着向后走。我往西走，它往后退。我到了街心小公园了，夜幕也退无可退了，终于消逝了。西天边的房舍树木、高高低低的山岭，也都罩上了晨曦的玫瑰红色。那一丝丝夜色，让我这老迈的腿脚撵跑了。
哈哈，贪天之功！
我还有点自知之明吧？！你说。
说话中间，一道高吭嘹亮的笛曲声，仿佛无形的涟漪，在天地间徐徐荡漾开来。周围明亮的晨曦瞬间被这笛声曳着，奇妙地变幻着。眨眼间，晨曦竟化作一片静谧幽深的松林。微风轻轻，松涛阵阵，那声音清脆悦耳。与那笛音巧妙和鸣，宛如一曲天籁降临小镇。
松林中，一座座山头，静静伫立着，像是放置着的古朴的茶几，几上，摆放着精致的茶具，袅袅升腾的茶香在空气中弥漫，更是让人沉醉其中，忘却了这只是一场由笛曲编织的幻梦。
笛声如华岩水，在山涧潺潺流淌；又如徐徐清风，从吹笛人的口中、从他的指间，袅袅逸出。笛声仿若有灵，丝丝缕缕地钻入人的耳中，继而渗透进人的灵魂深处。
我静静地聆听着。眼中渐渐浮现出一抹钦佩之色。
一曲《我是一个兵》！
接着，一曲《扬鞭催马运粮忙》！
又接着《牧民新歌》。一曲接着一曲……
他？
是他。
就是他！
和——吉——斌！
一位年近八十岁的老人。
对音乐，器乐，特别是竹笛，有一种执着的爱好！
他又出来晨练了？！
他对音乐，自小就有着极高的悟性。自幼家寒。为了糊口，未上中学，自学吹竹笛。一个偶然的机会，被县剧团的乐队队长发现了，吸收到县剧团。大概还不到一年，他就成了乐队的大梁——担纲演奏笛子。几乎每次开本戏之前，观众都要欢迎他上台，表演笛子独奏。简直是专门为他开笛子独奏音乐会。后来地区北路梆子剧团又发现了他，调他到了地区北路梆子剧团，担任笛子演奏员。
竹笛，看似简单。一根竹筒，掏上吹孔、膜孔、六个音孔，没有一点华丽的装饰。不像西洋乐器的长笛，笛身外，左一个小盖盖，右一个小孔孔，全音丶半音、泛音，烦人！竹笛，妙。华夏的先人们，妙绝天下啊。就那一筒九孔，却蕴含着无尽高超的技艺。尤其在和师手中，每一个音符的长短、强弱、高低，韵味，都被他拿捏得恰到好处：婉转柔媚时，仿佛是李白在吟诵《蜀道难》，声声叹息，蠺丛魚凫何开国之茫然，扪参历井以手抚膺而长叹；激昂奔放时，又像是杜甫《丹青行》曹霸笔底先帝天马玉花骢，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而奔腾。他以笛子为笔，勾勒出的幻梦之境，是如此的真实、细腻，让我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
一股清澈嘹亮的乐音，从竹笛中流淌而出。那声音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仿若清晨的第一道阳光，从东台望海峰的山林中穿透薄雾；又好似山涧中纯洁的华岩水，潺潺流淌，叮叮咚咚，自然而质朴。正是这份简单纯粹，让它充满了一种返璞归真的力量，仿佛跨越了漫长的岁月，将天地初创时，五台山的本真模样，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人间。
笛声笼罩，只觉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待再次清晰时，竟置身于如梦似幻的五台山五个台顶间的高山草原。一望无际的湛蓝篮的天，白云轻柔地缠绕着山顶上的草原；涧底，华岩水流溅起晶莹的水花，发出悦耳的声响，与那笛声相互呼应。茂密的松林郁郁葱葱，参天大树遮天蔽日，每一片叶子都闪烁着生命的光泽。各种奇异的花草肆意生长，它们形态各异，色彩斑斓，散发出阵阵迷人的芬芳，交织成一幅绚丽的自然画卷。
各种动物自由地穿梭其中。身形矫健的金钱豹奔跑嬉戏；威风凛凛的华北虎，在树荫下悠然休憩，这是竹笛用喉音在演奏；灵动的猴子在树枝间跳跃玩皮，它们的叫声此起彼伏。这是竹笛用多种吐音在演奏，为这山、这水，增添了生机与活力。竹笛的各种加花技巧，如百鸟齐鸣，似众兽欢腾。好像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珍奇异兽，它们或温顺地吃草，或好奇地张望着周围的一切，与其它动物和谐共处。
人类在这座山上生活。人类身着简单的兽皮衣物，手持简陋的工具，在山林间采集果实、狩猎觅食，他们的脸上洋溢着质朴的笑容，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人类和动植物友好相处。
一处宽阔的草地，一群人正围坐在一起，举行着一场盛大的庆祝活动。人们载歌载舞，欢笑声回荡在整个五台山。为这场庆典增添了许多奇幻的色彩，五彩的光芒在空中闪烁，如梦如幻。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着我，本以为以笛声营造的幻梦之境已足够奇妙，却没想到竹笛，更吹出天地初音，竟能构建出这样一个充满生机与和谐的原始世界。
那悠扬动听的笛曲声，在小镇中回荡，招来好多好多的人，如醉如迷地听，心胸中好似也有一曲曲迷人的乐曲，被和师慧心中、妙指下的竹笛声声撩动了，在震颤、在鸣响。
吉斌兄这般竹笛艺术，哪里是超凡入圣，令人望尘莫及诸语可形容的？！
我被这笛曲深深打动。微微闭上眼睛，沉浸在这美妙的笛曲之中，感受着笛声带来的宁静与美好。
突然，笛声骤停，一切都安静下来。
所有的幻境都随之湮灭，只剩下一片虚空和静寂。
我呆站在那里，如梦初醒。
我被这笛曲深深打动。微微闭上眼睛，沉浸在这美妙的笛曲之中，感受着笛声带来的宁静。
走！我动了。
追他去。追几年了未从谋面的和师去。追我脑海中，依旧回荡着的那一曲震撼人心的天地初音，追那如梦似幻的高山草原，万物和谐共生的景象，追那照亮了人们内心深处的一道光去，追那对人界最纯粹的向往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