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电影

文摘   2025-02-06 13:55   山西  

露天电影


        六七十年代,中国的电影事业方兴未艾。春夏秋冬,十里八乡,看露天电影,已成为老百姓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娱乐活动之一。
        童年时期,父亲曾给我讲述过一段非常有趣的看露天电影的故事。故事里的事说不是事也是事,似假亦真;故事里的事说是事也不是事,似真亦假。
        座落于滹沱河之南的繁峙县农牧场第一生产大队,人们习惯性的称呼一队或者农场。广阔的田野,耕地肥沃,马匹成群,树林茂盛,鸟类繁多。距离我的故乡中虎峪村约一里之程,且是仅一河之隔相对。时至如今,我对别具一格的偌大农场,依旧存在着无比深厚的感情,常常使我梦绕魂牵。就像中国与邻国朝鲜的友谊,唇齿相依,血浓于水。回味起那充满生机和乐趣的农场,昔日的轮廓和玩伴的身影仿佛犹在眼前,旮旯无处不及,周遭无处不寻。春季一起闹柴,撒欢没奔;夏季一起割草,上树掏雀;秋季一起捡田,烧烤山药;冬季一起拾粪,紧随马群。
        记忆中的滹沱河,蜿蜒曲折,景色优美,清澈河水,缓流不息。夏季来临,河里嬉戏水,捉小鱼。与玩伴们比赛喝小鱼,我最多喝过六条,喝到第七条时,小鱼又从嗓子眼儿蹦了出来。那活蹦乱跳的小鱼,是我首次享受过的生食河鲜 。盼到冬季,冰上玩冰车,打滑操。腊八节时分,地冻天寒,年味渐浓。大人小孩,兴高彩烈,齐聚冰面,欢声笑语,抡锤弄钎,采集冰块。俗称,打腊八人儿。那冰块,硕大有型,壁厚密实,晶莹透亮,小块含嘴,凉爽可口,回味无穷。
        故事里的事,就是发生在那别具一格的农场和这美景如画的滹沱河畔。
        那是一个深秋的日子,天高云淡,风清气爽。大街小巷后半晌传来喜讯,晚上农场演电影,新闻纪录加演片和朝鲜反特故事片。碰巧遇上礼拜六,父亲从赵庄学校步行回来,又匆忙赶到下狼涧村,特邀我的大姥爷,即父亲之岳父,先接到中虎峪村,晚饭后一起去看电影。大姥爷生性木讷,守旧古板,不善言谈,诚实本分。有生以来,看电影对于他老人家而言,竟然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夜幕渐渐降临,去往农场的牛羊群土路上,看电影的男女老少,开始蚂蚁似的行动了。路两旁泛黄的杨树叶子,秋风轻拂,悄然飘落。一路上,有低声说笑的,有高声吼叫的,有肩上扛着高板凳低板凳的,有胳肢窝儿夹着交椅坐垫的,还有攥着电棒儿来回晃悠的。翁婿二人,随着亢奋热闹的人流,并肩齐行,脱鞋挽裤,蹚河而往。绕过 ‘ 義興周 ’ 大闸门的小桥,跨过京原铁路线的辅道,不大时分,步至喧嚣沸腾的农场。
        演电影的场地,设在农场里最为宽阔的一个打谷场的大场面之上。从四面八方赶来的附近三里五里村的人们,早已聚集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攒动,或坐或立。离农作物秸秆垛不远处,圪蹴着几个叫卖朝阳籽的老人,面前摆放着麻纸裱糊的昏黄灯笼。间隔开的摊位前,断断续续拥挤了好多不同年龄段的买朝阳籽的人。奇形怪状的发电机,横卧在场面低矮的看场房子的山墙墙跟,弥漫着汽油的淡味,扩散出嗡嗡嗡的响声,时弱时强,忽远忽近。
        穿过熙攘的人群,父亲就近在一摊上买了三毛钱的朝阳籽,往大姥爷的对襟夹祆倒衩里装了两把,然后拉着大姥爷硬挤至电影机旁。父亲背对着远方的大银幕,与放影员老杨微笑招手打了声招呼,大姥爷紧随父亲,并排站在放电影的电影机一侧。然后父亲附首对着大姥爷耳语:“ 年老儿,看哇,电影马上就要开演啦!我已经看过这电影三四遍了,时长没见老杨了,我和他啦呱啦呱。”
        转瞬间,亮光灯暗了下来,放电影的小机器开始呜呜作响,一高一低的两个圆形轮子往复循环,其中的胶片不停地蠕动,从一个轮子上爬转到另一个轮子上。起初,大姥爷的眼睛睁的好大,视线一直没离开过那放电影的小机器,看着十分的新奇,而且特别的认真。这玩意儿,转来转去,一会儿一个轮子胖了,一会儿一个轮子瘦了,吱扭吱扭的还叫了,耳朵边不时传来欢快的音乐声和不像是本地人响亮的讲说声。
        一段时间过后,新闻纪录加演片演完了,换片子时,亮光灯又明上了,才发觉周围的人们,也同时睁大眼睛往放电影的小机器这个方向看了。大姥爷内心就琢磨开了,原来呀,看电影就是这么回事。今黑夜莫非就看这两个转圈圈的圆秃轮儿呀。
        看着瞅着,瞅着看着,开始眼晕脑昏,加之秋风偏凉,连打冷嗝,不知不觉的就烦噪了。于是冲着父亲说:“ 丁姑,咱们回特哇,这电影寡寡的,也没个啥好看头!” 此时父亲正与老杨嗑着朝阳籽,啦呱的正火热,随口应了声:“ 噢,年老儿,不想看了?想回,那咱们就回特哇。”
        随后,告别老杨,翁婿二人,挤出人群,步出农场,再次脱鞋蹚河,原路返回。途间,大姥爷边走边纳闷地问:“ 丁姑,这,这到底演的是啥电影?” 父亲笑呵呵的回答:“ 朝鲜电影《看不见的战线》。” 那时那刻,大姥爷顿时似乎恍然大悟:“ 噢,我就说了,大黑夜的,只听到嘈嘈的说话声,就是 ‘ 看不见 ’ 电影里的人影影儿,就那两个圆秃轮儿转圈圈了!”
        故事里的事,我曾多角度的精心揣测推理过,大姥爷肯定不是那么的愚昧无知,父亲也肯定不是那么的贬损岳父。只不过是父亲平生好开玩笑罢了,诙谐幽默的性格,有时候倒也顾及不上辈分了。
        曾经的露天电影,随着时代的变迁,逐步淡出人们的视野,蜕变为几代人心目中渐行渐远的美好回忆。


简介:丁国文,网名丁天立地。原籍山西繁峙,毕业于繁中高45班。现定居大同,自由职业者。善阅读,喜好写作,爱生活,以文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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