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进入腊月二十，糊窗这一重头戏又提上了重要议事日程，尽管每年一次，貌似工作强度也不大，可还是觉得挺压头的。妈妈前一周就唠叨上了，也早在几个月前就做了准备工作。 冬日的农家小院，略显清冷，而红色的窗花为寒冷增添了一份暖意，一抹亮色。白格生生的窗户纸，正中和四周点缀了彩色而又寓意丰富的的窗花。一进院子就让人眼前一亮，感受到了浓浓的年味。 窗户的灵魂是窗空和上下贴的剪纸。说起剪纸来，在我们姐弟几人心中，妈妈的剪纸手艺那可是大神一样的存在，用什么来形容呢？剪啥像啥，栩栩如生。她曾把我姐弟们上学时用的美术书上面的花鸟鱼虫，等了样子，再现到了她的剪纸工艺上，贴到了我家的窗户上，我们看到后总有种很熟悉的感觉。这些剪纸有叶子尖翘的兰草，有胖乎乎憨态可掬的福娃，有寓意多子多孙的葡萄，也有逼真的十二生肖，更多的是花卉，如喇叭花、曲花和佛手、莲花、牡丹、笙等吉祥如意的图案。糊窗户是一件很有仪式感的大工程，一般都是全家总动员。前一天我们就约好了外甥女凝凝，今早略作安顿，我就带上早已准备好的窗户纸和孩子们回到了村里的家。糊窗户更是个技术活，整个过程工序繁多，因此我也被爸妈封了糊窗的总负责人，真是位低而责任重大啊！我给孩子们分了工，凝凝和大儿子先撕旧窗户纸，刮“眼睫毛毛”和扫窗棂土。我爸还是老本行，专门负责裁纸，这处房子是他1985年亲手建起来的，三十八年了，糊窗户也有三十八年了。爸是工匠出身，对尺寸比较敏感，是个有心人，窗户又是经他手制作的，每个窗格的尺寸他都详细的记录在一个小本子上，每到腊月的时候翻出来按图施工，极大地减少了每年重新量尺寸的繁琐。爸今年74岁了，他戴着老花镜，端坐在小凳子上，一手拿笔一手按纸，要用笔点好尺寸，再对齐折纸，用裁纸刀专心的拉齐。他一边裁一边还和孩子们说：“裁纸刀不要求刀快，而是应有点钝，太快了，刀就不听使唤会滑向一边，钝刀才能裁齐”。看他那专注的神情，既像一位老学究，又像一个认真做作业的小学生。爸做事一向严肃认真，一丝不苟，这也是他年轻时能成为方圆十里八村有名的匠人，成为十几个徒弟的师父，成为在工程上技术大拿的资夲。我妈也是一脸认真的样子，她正作为装饰大师给每个窗户配图，她一边翻弄着那一点剪好的窗花，一边叹气地说到：“你爸今年撒懒了，没去城里一道街印刷厂门市买窗空，那里的鲜艳，画的好。你看看村里卖的，尺寸又小，图案就是一团，马马虎虎雾蒙蒙的，明年一定要从城里买”。又说“这个鱼钻莲是贴在正中窗格的，要注意花头的方向是相对着的”“快看，这是马莲的根，一条条的朝下的，别贴反了”，我知道，她这些话是给孙辈们说的，对于这些注意事项，我是很清楚不过了。我这个总负责干啥呢？营生大多分配出去了，我也不能闲着，那就围炉刷糨糊吧。我找来小锅，放了小半锅水，又加了几勺面粉和少许盐，捅旺了炉火座上锅，用筷子一圈一圈的搅拌着，眼看着面粉溶解，由稀变稠，筷子也逐渐加速加力了，生怕一时疏忽糊了底。到浆糊开始冒泡沸腾了，也就刷好了。一边搅浆糊，我一边又想到了《三毛流浪记》中三毛因饿急而大口吞咽糨糊的情景，真是滑稽有趣的紧，脸上不觉浮出了笑容。各项工作准备就绪，开始了糊的工序。妈妈又在一边说：“其实去年的窗户纸还好好的，可是过年不换一下新纸就没个过年的气氛，还是换了好，鲜的，新春新春就讲究个新字了”，过了一会儿又说：“糊窗也麻烦了，前几天就麻烦上了，这是个大活，要不是你们，这愁的咋呀？不如早些年换了玻璃，每年擦一擦就行了，可是你爸偏不让，一是嫌阳光照的多了，水泥散水返上来夏天热的。又说玻璃哇不用擦，又不见新，理由才多了。”我知道不换是爸心里的一种情结，毕竟每一格窗棂都是经他手加工的。爸说过，窗档是最麻烦最难割的，费工是个细造营生，他不想换成玻璃。我站在窗户边刷糨，先把窗空，窗花分清上下左右贴上去，按好边缘。又仔细的刷好每一格窗档，如果漏了就会空鼓，就会被风吹得呼啦啦的响，甚至还会漏风，人们常说“针尖大的孔，椽头大的风。”数九寒天的钻进几股凛冽刺骨的冷风那还了得？我又等好大纸粘上去，从中心向四周按牢抹平，力求平整无褶。 正房中间两个灯笼图案的窗户是最费事儿的。每个造型圆润古朴，复杂精美，弧形的流线最能代表中式传统窗棂的样式了。左右弯曲对称，四角海棠式的棂花也需格外注意，需要贴九次图案才能蒙上一张大纸。在糊的过程中我能感受到爸当年的心思，自己的房子一定要用最好的手艺来呈现。窗户是个门面，而除此之外的门头雕花，隔断上面的琴棋书画，春夏秋冬都是巧妙布局，工艺精美，匠心独具。雕花木匠是细木匠，是木匠中的高手。心里这样想着，手上的活也一刻没有停。 西屋的窗户是两扇支摘窗。这个好糊，因为可以摘下来，简单的营生交给初敩手的孩子们干，他们把窗户放平，撕了纸，浓妆艳抹的刷了糨。浆糊疙瘩星星点点，窗格角上尤其多，让大人看了不禁眉头一皱，这样的后果，可能会被鸟类啄食而破坏了窗户。可他们哪管这些呢，大纸一张按一按，就算是交差了。
“我虽然笨手笨脚，可我还是一个有用的人，啥叫有用？李文秀，生你下来是为了让你服务别人的……”，突然我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了，拿起来一看，原来是姐姐来的电话，她很忙却也关心着糊窗的这件大事情，她在关心着糊窗的进度，也在当遥控监工，看看小一辈们工作是尽心尽责还是在偷懒玩手机？如果玩手机还得适当提醒和敲打一下。
刷糨、递纸、按压、挪位、清扫，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近3个小时，13个窗户总算是完工了，我们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该是表功的时候了，儿子站在院子中央边走边录，用手机拍摄小视频发到了家庭群，立刻就得到了回应，“真漂亮，糊好了！”“娃们长大了，顶大用了，过年要奖励一下”，三弟，姐夫他们又是点赞又是夸奖。
我也站在了院子中央，来回瞅端着，白生生，花生生，鲜淋淋的，焕然一新，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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