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作家赠书

教育   2024-07-30 00:02   江苏  


前几天去莫言家乡高密讲学,非常有感触。


我很少外出讲学,只有迫不得已才答应,高密就属于一定要答应的。


我和高密颇有缘分。


高密一介小城,但在中国教育界赫赫有名。文学家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创造了鲁迅也未能实现的壮举,中国百年文化人的文化梦一下被兑现,五千年文明古国从此就可以说是文化大国,莫言功莫大焉。


还有一位是教育家李希贵,希贵校长作为中国教育改革家,无论是学校、课程,还是管理、家教,不仅意出尘外,关键是全都落到了实处。尤其是做出了十一学校的经典样板,未来希贵校长一定会写入中国教育史,这一点毫无悬念。


大概是2011年左右,大夏书系的吴法源兄曾邀请我加盟十一学校。有一个细节我很感动,我问,希贵校长怎么知道我。


法源说,十一学校有专门收集人才信息的人员,你发表的每一篇文章,每一个讲话他们都有收集。当时的条件是三个北京户口,年薪不低于10w,一年免费住宿,未来学校可以集资统购住房……记不太详细了,大概就是这些内容。


程老师不太适应北方气候,我也没有在北方必然成功的底气,最终没有接受这一番好意,但对希贵校长的感激之情从未衰减,包括对牵线的法源兄也如是。


对高密有好感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希贵校长之后的赵桂霞校长。有一年我们一同作为专家,在郑州回民中学讲课。我讲完课,准备听一部分就走,听到中途,被她所说的入校课程和离校课程感动得热泪盈眶,以至于赶紧改签,也要完整听完她的课。


后来我邀请赵校长到港城讲课,又有更深一步的交流。


期间还有一件事,非常感人。赵校长离开广文中学后,被中国歌尔集团挖过去担任总校长。赵校长想要请我过去,共襄盛举。我含蓄地拒绝了。万万没想到,赵校长竟然没打招呼,直接飞来苏州,准备当面游说我。谁知我正好出差在外,只有程老师接待。程老师对北方气候干燥非常不适,根本不可能去北方,最后还是未能如愿。


我回家后非常愧疚,想到赵校长一个人飞回去的失落,更加感到不安。因为这一段因缘际会,凡赵校长的事基本上就是我的事。


还有更重要的关系,那就是我的领导。当年我在教育部课程处借调,我的直属领导潘处长就是高密人。潘处长现在已是潘局长了。潘局是行政天才,拼命三郎,既有宏观大局,又肯倾听建议,他对工作的要求极高,专注细致到极点。


有一件事一直无法忘记。有一次,潘局要修改一个文件措辞,无论如何都觉得不妥帖,第二天这个文件就要报领导,本来准备晚上加班,无论多晚都必须完成。


万万没想到那天他老同学带家属造访北京,根本无法拒绝,只得硬着头皮晚上接待老同学全家,而且晚上还喝了酒。


潘局酒量一般,喝酒后,晚上还想干活,但头昏脑涨,根本干不了,就想着早睡早起再改。结果就在那个晚上,那个一直以来无法改出来的,无论怎么改都不妥帖的那个改法,居然在睡梦中被改出来了,潘局从睡梦中笑醒了,一跃而起,改好稿子后才心安理得去睡觉。


第二天他说给我们听,我们无比震惊,看了改稿,确实无比妥帖,无比精准。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原来做事也可“梦中偶得之”,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那一次给我的印象极深。


回苏州之后,我们的联系更加紧密,他把拙作推荐给教育部门很多高层领导,给我很大的鼓励。还把我推荐给他的一些好朋友,这其中就包括高密乡的莫言老师、希贵校长和高密教体育局长明辉。


明局很快加了我的微信,我和明局从此成了好友,高密论坛发了我的不少文章。


前段时间,莫言先生遭受无妄之灾,作为教育工作者我说了几句公道话,有几篇文章阅读量甚至超百万。我当然知道人微言轻,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作家是什么?作家不是宣传人员,作家更重要的身份是预言家,是一个民族的守望者,恰恰是他们从历史和文化的敏锐洞察中看到征兆,然后大声疾呼,可能有彷徨,但更重要的是呐喊,引起疗救的注意。优秀作家无一不是真正的大爱之人。


明局把我的文章转给了莫言老师,潘局也转了,莫言老师说,感谢王老师。


后来莫言回高密,明局长请他专门给我题名赠书《晚熟的人》,明局还亲自给我邮寄过来。



我想,在这个时代,明局和我,可能都是晚熟的人。晚熟的人意味着保存着古意,保存着天真,还没有完全被社会沾染。


莫言老师还把首部话剧《鳄鱼》首演放在苏州湾大剧院。这个考量可能有几个方面,一是苏州是一个2500年历史的文化城市;二是苏州处在北上广深特大城市和其他城市的过渡之带,首演比较适合;三是苏州有莫言老师的好朋友,教育部长江学者,著名文学评论家、散文家、苏州大学学术委员会主任王尧先生。


在莫言的苏州《春讲》中,我有幸带着小王子和程老师现场聆听。在第一个提问中,领导给莫言介绍了我,我表达了对莫言小说阅读的感想。莫言所说的话我永远忘不了,他说,“开东老师的文章,对我来说,是沙漠中的一道甘泉……”


那一天莫言先生要匆忙赶往上海,没有和任何人合影,却把唯一的合影给了我们家的小王子,这是莫言先生的细致。


这次去高密,还有原杭二中的校长叶翠微、重庆九龙坡教师发展学院的党书记,还有就是供职于蒲公英智库盟校总校长的赵桂霞。明局长把上次莫言签名书全都收上来,然后赠送给了我们。反正莫言回家乡的日子多,下次可以再签,但我们来一趟不易。所以我有了莫言老师第二本签名书。



第二个赠书的是著名作家王开岭先生。


今天5月初,干干和我商量,大象出版社、龙美小学和担当者行动,在5月将联合举办“农历的天空下,诗意二十四节气”活动,邀请我作为演讲嘉宾,演讲的题目是《这个人,这群人,这件事》,还有一个演讲嘉宾就是王开岭老师。


这个活动,主要是干干《在农历的天空下》新书发布会,干干的考虑很让人惊喜,王开岭、王开东,就像一对兄弟,更重要的是,干干判断,我们俩肯定一见如故。这个策划是干干的重大创意,但干干可能不知道,我确实是开岭老师忠实的读者。


天下谁人不识君,如果谈论对中学最有影响力的作家,说王开岭老师是第二,那可能没有人敢说第一。


开岭老师不仅是央视《社会记录》《看见》等栏目指导和主编,起手撼昆仑,还著有散文和思想随笔集《激动的舌头》《黑暗中的锐角》《精神自治》《精神明亮的人》《古典之殇》等,一剑破天门。其诗性的文字、清洁的思想、纯美的灵魂影响了无数学子,被誉为中国校园的“精神启蒙书”和“美文鉴赏书”。


开岭老师的很多文章,给了我生命和人生的重大影响,甚至参与了我价值观的形成。


开岭老师的《精神明亮的人》,每天定时看日出,让我从此警惕内心的黑暗,与人性的弱点作斗争。


开岭老师的《绝不向一个提着裤子的人开枪》,让我认识到,提着裤子的人,不再是战争机器,而是一个生理的人,不向一个提着裤子的人开枪,体现了人性的光辉。


《当她十八岁的时候》,守林员女儿金色头大的小姑娘,在森林中采摘枞果,遇见了一个穿着风衣的陌生人在森林里散步,他们在森林里玩了一整个下午,陌生人把小姑娘送回家。分别时陌生人说,小姑娘给了自己灵感,他要送给她一个礼物,但要在10年后。


10年后,在小姑娘十八岁的时候,她偶然听到了爱德华音乐大师赠送给自己的曲子,曲子的献辞是:“送给守林员的女儿达妮格——当她年满十八岁的时候”。她先是泪流满面,克制住哽咽,她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在海边,在六月的白夜,她大声地笑了。“有过这样笑声的人是不会丢失生命的。”


是的,我记得读这篇文章的时候,觉得自己无比怪异,这个曲子是献给那个小姑娘的,为什么我会如此感动?我为何像小姑娘一样如此快乐,静静地流泪,如同悲伤?后来的后来,我才明白,读过这个文章的人也是不会丢失生命的。


还有后来的《乡下人哪里去了》,一下就让我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民风淳朴、日长如小年的乡间生活之中,“乡下人哪里去了”的追问,是真正知识分子的追问。


后来还有某省同学抄袭这篇文章,在高考中获得满分,可见阅卷老师的眼睛也不是吃素的。但我仍然不能原谅这个语文老师,没有读过王开岭老师的《乡下人哪里去了》,还怎么做语文老师呀?


因为有开岭老师,我当然想去郑州,但干干的时间安排很尴尬,5月20号是周一,而且结束时间是下午五点多,意味着我至少要请两天假,最终请假未果,未能成行,非常遗憾。


当天晚上,喝酒中的干干把开岭兄的微信推给我,说,“你加一下开岭兄,你们的缘分是一个神秘事件。”


冥冥中,我觉得确实如此,我们名字如此相似,如同失散多年的兄弟。


很快开岭兄就给我发短信。


“开东好,很早就读过你的文章,写得真好!也为有这样一位姓名相近的弟兄感到欢欣(湖南还有位作家朋友叫王开林)本以为这次能在郑州相聚,我还给你带了两本书,遗憾错过,以后我寄给你,常联系,来京记得联系我[抱拳][抱拳] ”


开岭兄说的湖南作家王开林老师我也关注过,他的文章纵横大气,我收藏他一本写民国女子的书《非常爱,非常痛》。后来我写了一本教育著作,取名《教育:非常痛,非常爱》,只是调换了一下顺序,但我觉得对教育的情感,非如此无法表达,在这里,一并致谢开林老师。


果然过了几天,开岭兄回北京后,就顺丰快递了两本大作:《精神明亮的人》《古典之殇》,两本书都是精装本。虽然这两部书我都藏有,尤其《精神明亮的人》更是这些年来我和学生的案头书,我觉得越是AI时代,人性的光辉就越可贵,开岭兄的书就越有价值。




还有一个赠书的大作家,就是上文提到的王尧教授。


王老师不仅是长江学者,还是鲁迅文学家获得者。更重要的身份是,先生还是中国文学评论界的执牛耳者,苏州大学学术委员会主任。


我与先生三次谋面,一次就是聆听莫言与王尧先生对谈。那一次,王尧先生是主持,他把短暂的时间全交给了莫言,但王老师的大家气度,儒雅风范,举重若轻,让我心生羡慕。


还有两次是在聚会中,两次都是杨斌老师所约。第一次王尧老师赠送了杨老师一幅字,据说那副字是展览中的精品,杨老师喜欢,王尧老师就扛着带过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王尧老师,不亏是长江学者,文学评论大家,王老师言不甚高,语不甚深,但每一论断极为精准,其言其论就如从我肺腑出,只觉如沐春风,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像吃了人参果,无一个毛孔不畅快。


王老师是我见过最有大气象的学者,我没有经历过民国,但我想王老师最有民国范;我没有经历过魏晋,但王老师最有魏晋风度。


难怪我最好的朋友,才高八斗,目之所及,几乎都是他看不上的人,唯独对王老师极为欣赏,引为至交。


最后一次这次聚会,又是杨斌老师,王尧老师打车一个多小时来,一个多小时去。杨老师又提一要求,让王老师给自己写一幅书法,小楷,算起来近200字,谦和的王老师又答应了。


就在这次聚会中,王尧老师赠送我全新随笔集《忽然便有江湖思:在文学的字里行间》。


打开一看,王尧老师没有签名,颇为遗憾。因为王老师是书法大家,但王老师解释为,现在都不流行签名了,读完后,可以赠送别人,不浪费,又没任何心理负担。


这又是另一种境界,而且符合王老师的魏晋风度,于是我又高兴起来。


当天晚上就读完了王老师的大作,可以说,王老师“问历史、观思潮、论作家、谈理论、说方法,也反求诸己”,淡淡说来,如话家常,周密、分寸、圆融,猛然下一断语,一句点睛,四座寂然无声,如听仙乐耳暂明,就有那种感觉。


我有一个朋友,全国著名的语文命题专家,最喜欢王尧老师的作品,总喜欢拿他的文章命题。后来发现,王老师文章,岂止是她,命题专家都喜欢。无论怎么命,都是经典。原因就在于王老师行文逻辑绵密,说理清晰透彻。


《忽然便有江湖思:在文学的字里行间》,对莫言、汪曾祺等先生的作品,均有品评,让我大开眼界。我当初写莫言老师,很遗憾没看到王老师的论断,不然会更有说服力。



中国这些年,作家和评论家仿佛割裂的两个群体,互相依附,又互相警惕,很多作家如果对评论家不甚感冒,常有一句话就在嘴边,“你说得轻巧,你行你写一个我看看。”


王尧老师在学术研究、文学评论之外,还是著名散文家、小说家,而且写得很好,殊为难能。


王老师说:“作家、批评家是我不同的侧面”,我认为,这不是不同的侧面,而是王老师作为斜杠青年,牢牢抓住了两个世界。


评论他人,也任由他人评说。


诗在,长安在。

评论在,王尧在。


王开东
偶尔针砭教育,偶尔建设学科,偶尔戏说历史,偶尔吐槽现实……绝不偶尔的是——永远保持原创,做教育的盗火者,纵火者,烧尽一切野草,以及乔木。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