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陈明有首歌《快乐老家》,第一句就是:跟我走啊,天亮就出发。
我们这次去武汉。
武汉号称九省通衢之地,三江交汇之所,确实是一个好地方。
一下黄鹤楼地铁站点,我的天,黄鹤楼豁然就在眼前!但正是吃饭时间,我们想还是吃完饭才有力气。
赶紧找了一个饭店,楼下的店主帮我们两个箱子安置好,我们上楼点了几个菜,武昌鱼、莲藕炖骨头,还有两个炒菜,又点了一碗热干面。
一上菜,我俩傻了,武汉人真实诚,分量太大了,根本吃不完。一个莲藕炖骨头应该就够了,大名鼎鼎的武昌鱼上来了,我们一看忍不住气笑了,这不就是苏州的大鳊鱼?一模一样啊。
我微信好朋友说,“武昌鱼就是苏州大鳊鱼。”朋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说,“差不多一样,只有一根鱼刺不同。”哈哈,我是吃鱼,又不是吃鱼刺,一根鱼刺不同有啥区别。
吃完饭,程老师跟老板娘商量,能不能把箱子寄存一会儿,我们看下黄鹤楼。老板娘断然回绝,说黄鹤楼那边有寄存的。这就是商人,吃饭放行李就很安全,现在箱子放这不安全了。
这一段很短的路,我有一个发现,到处都是扫码充电器的借取柜。感觉非常奇怪,每一个小摊贩旁边都有,包括一个独轮车卖小货的,也用了一根歪歪扭扭的线牵过来,弄了一个充电器自助柜。
每家柜子上充电器都是满的。一方面说明了这项生意的饱和,另一方面,可能还有另一种原因。
我曾刷到一个小伙子的忏悔录,他每天的工作,就是背着一个大包,把充电器塞满每个柜子,让借充电器的人无法退还,最后只得咬咬牙买回去。也就是说,借充电器是假,强卖充电器是真。
看到很多满头大汗还不了充电器的人,小伙子内心非常羞愧,经过数次挣扎之后,他最终辞去了这份工作,保持了一个大学生最后的尊严。
走了一会儿,果然有商店门口写了行李寄存,我把两个小箱子寄存进去,老板说,“就放这里就可以了。”我问多少钱。她面无表情,说,“40元。”
刚才那么一桌丰盛的美味佳肴,我觉得太便宜,放一会行李就要40,我又觉得贵了;但还是扫了码,程老师也觉得贵了。
我问,“有没有什么东西表明我的身份,一会回来拿箱子。”老板娘白了我一眼,好像看兵马俑,说,“没必要。”那就没必要吧。
我们要爬一个很高的阶梯,我想告诉程老师走“之”字形,这样不累。但她向来爱锻炼,根本不在话下。就这一段阶梯,大概一百来级阶梯吧,居然遇见三个算命的。
这让我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很长一段时间里算命的差不多绝迹了,那个白衣飘飘的年代,大家意气风发,觉得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希望就在前方,谁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瞎子身上呢?
但现在瞎子算命异常爆火,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大家都很迷茫,找不到出路,看不到希望所在。
爬上去才发现上面才是真正的地面,车来车往。这就是山区特点,黄鹤楼肯定要建在高一点的山上,才更显得气势磅礴。
果然一上来,黄鹤楼拔地而起,里面五层,外面九层,寓意九五之尊。
买票处有行李寄存,一问,寄托行李不要钱。程老师说,如果寄托在这里,我们走的时候,直接打车,现在还要走下那么高的台阶……
但黄鹤楼很快就让我们快乐起来。
《长安三万里》中,高适对书童说:“黄鹤楼是不会被烧掉的,只要黄鹤楼的诗在,黄鹤楼就永远在。”
黄鹤楼始建于三国,题名者是书圣王羲之,那是真正的文采风流,难怪历代大诗人都来朝拜。崔颢、李白、白居易、孟浩然、岳飞都曾先后来游览,咏诗作词。尤以崔颢的《登黄鹤楼》最为出名。
可惜后来黄鹤楼毁于一次次战火,现在的黄鹤楼是1985年重建的。
黄鹤楼的得名,传说跟一个道士有关。这个道士常来一家酒肆喝酒,因为老板不收钱,临走时他便在墙上画了一只会飞下来跳舞的黄鹤,从此酒家生意兴隆。10年后,道士再来到酒家,骑上黄鹤飞走了。后来老板在这里建了一座楼,称之为“黄鹤楼”。
另一说更有仙气,说武昌有蛇山,传说古代仙人子安乘黄鹤过此,后又有费文伟登仙驾鹤于此,故蛇山又名黄鹤山,黄鹤楼因此而得名。
唐代大诗人崔颢借传说落笔,天马行空,意出尘外。仙人跨鹤,本属虚无,说它“一去不复返”,就有岁月不再、昔人不可见之憾;仙去楼空,唯余天际白云,悠悠千载,正好表现世事茫茫之慨。
昔人乘鹤,杳然已去,渺不可知;忽一变而为睛川草树,历历在目,形成巨大张力。“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又借“芳草萋萋”逗出乡关何处、归思难禁之叹。
末联又以烟波江上、日暮怀归之情作结,使诗意重归于渺茫不可见之境界。
沈德潜评此诗,以为“意得象先,神行语外,纵笔写去,遂擅千古之奇”。
传说李白一生好入大山游,到处题诗弄句。某天登上黄鹤楼,诗兴大发,正想题诗留念,忽然抬头看见崔颢的题诗:
昔人已乘黄鹤去,
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
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
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
烟波江上使人愁。
即便一代“诗仙”,也觉得无比炸裂,自己还是闭嘴比较好。无奈叹息道:“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但这一直是李白的心头憾事,总想有机会写首诗与崔颢一较高下。后来,李白游金陵凤凰台,薅崔颢的羊毛,写了一首《登金陵凤凰台》:
凤凰台上凤凰游,
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
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
二永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
长安不见使人愁。
这首诗也成千古绝调,两个大诗人,一个述黄鹤,一个写凤凰,两只神鸟比翼齐飞,嘤嘤相鸣,留下一段佳话。
破除心魔之后,李白多次游览黄鹤楼,甚至专挑黄鹤楼离别,整个人就与黄鹤楼耗上了,也与老崔耗上了。
《黄鹤楼送盂浩然之广陵》
李白
故人西辞黄鹤楼,
烟花三月下扬射。
孤帆远影碧空尽,
惟见长江天际流。
《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
李白
一为迁客去长沙,
西望长安不见家。
黄鹤楼中吹玉笛,
江城五月落梅花。
《望黄鹤楼》
李白
东望黄鹤山,
雄雄半空出。
四面生白云,
中峰倚红日。
……
观奇遍诸岳,
兹岭不可匹。
结心寄青松,
永悟客情毕。
《醉后答丁十八以诗讥余槌碎黄鹤楼》
李白
黄鹤高楼已槌碎,
黄鹤仙人无所依。
黄鹤上天诉玉帝,
却放黄鹤江南归。
……
一州笑我为狂客,
少年往往来相讥。
……
待取明朝酒醒罢,
与君烂漫寻春晖。
《江夏送友人》
李白
雪点翠云裘,
送君黄鹤楼。
黄鹤振玉羽,
西飞帝王州。
凤无琅玕实,
何以赠远游。
徘徊相顾影,
泪下汉江流。
拍了几张照片后,我和程老师开始登楼,天太热了,每一层最快乐的就是吹风。
风从远方吹来,从茫茫大荒吹来,从大江大河中吹来,从历史的深处吹来,从唐诗宋词中吹来,别有一番意味。
再有一件乐事,我们俩寻读一幅幅对联,辨认出每一个字,探讨背后的意蕴。
苏东坡一联为:
爽气西来,云雾扫开天地恨;
大江东去,波涛洗尽古今愁。
果然是豪放词人,起手就昆仑,大开大合,“天地恨”与“古今愁”,一扫而空,九宵云外。
还有一联化用崔颢诗句:
黄鹤飞去且飞去;
白云可留不可留。
此联意态闲雅,自由旷达,作者是胡林翼。胡林翼是湘军名帅,文武双全,深受曾国藩敬重,后在征讨太平军时于武昌咳血而死。
还有一联,亦有余味:
何时黄鹤重来,且自把金樽,看洲渚千年芳草;
今日白云尚在,问谁吹玉笛,落江城五月梅花!
著名书画家刘海粟九十高龄,还为黄鹤楼题写了一副对联:
由是路入是门奇树穿云诗外蓬瀛来眼底;
登斯楼览斯景怒江劈峡画中天地壮人间。
但有一个现象让我颇为不满。堂堂黄鹤楼,三大名楼之首,天下第一楼,多处却都有岳阳楼的影子,甚至有意蹭岳阳楼热度,真没出息。
先是赵朴初先生匾额:气蒸云梦。
源自: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到刘海粟这里,“登斯楼”,又有《岳阳楼记》的影子;还有一个匾额,直接写了“岳阳”二字,岂有此理?太不把黄鹤楼当回事了。
离开黄鹤楼,准备打车,突然发现有不少“萝卜快跑”的无人驾驶出租车。
新奇的无人驾驶服务让不少市民排队尝鲜,据说还引发了网约车和出租车的强烈不满。
我没有选择无人出租车,虽然这些车干净、安全、清爽、无异味,价格低廉,但我仍然反对投入更多的无人驾驶出租车。我拥抱科技飞速发展,但反对科技抢夺底层人的饭碗。
每年1000多万大学生如何就业,这是一个天大的难题。完全交给社会不太现实,但这个问题怎么破?
就业问题在高考报考中体现得最为明显。编制太吃香了,不仅公安院校爆火,公费师范生也水涨船高,离大谱了。曲阜师范大学面向青岛的汉语言公费师范生最高分635分,这个分数完全可以报考北师大、华师大和厦大等985高校,但人家舍弃985,直接拿一个编制走人。
还有更离谱的,浙江师范大学面向温岭的英语专业公费师范生,最高分670,这个分数报考浙江大学板上钉钉,但人家毫不犹豫选择了浙师大,不是浙师大太强,而是编制太香了。遂令天下学子心,不重名校重编制。
每年1000多万人涌上就业市场,怎么办?那么多民营企业倒闭,如何吸纳这些毕业生?
前几天听课,华师的一个院长说,现在每个老师都有帮学生找工作的任务,实在太难了。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全民搞直播、全民做电商、全民跑滴滴、全民送外卖……
全民搞直播,给谁看呢?全民做电商,全民跑滴滴和外卖也是,市场就那么大,如果市场被稀释了,每个人都将无路可走。前不久很多地方都发表了网约车已饱和的通告,证明此路不通。
就在这样的背景下,“萝卜快跑”入场了。
以武汉来说,日均运营网约车2.94万辆,出租车1.7万辆,几万从业者就靠这生存,每个运营者背后还有家庭,有多少人靠网约车吃饭。这还只是一个武汉,全国靠跑网约车生活的还有多少人?
现在无人驾驶快要全国推广了,这家伙全天24小时不眠不休,这是机器人啊,人怎么能与机器人竞争?但这是网约车司机最后的生计,不竞争也要竞争。
据说,武汉无人出租车已完成500万订单。未来将会有上千出租车司机失业。如果在全国推广呢?又是多少人的不眠之夜。
服务业是什么?服务业不仅仅是提供服务,还是财富的转移和重新分配。有人吃肉,有人喝汤,这是社会的一种安排;但无人驾驶直接把人家饭碗给砸了。
我主张科技发展造福人民,也知道汽车必然取代马车,但我反对科技与底层抢饭碗,人民至上,民生至上,吃饭至上。
当年马云阿里配菜进小区,曾引发全民愤怒,说马云抢夺了农村老太太卖菜的生路,大家宁肯麻烦一些,也要让老太太有饭吃,那么,现在萝卜快跑不是抢夺网约车司机的生路吗?为什么又要双标呢?
科技遥遥领先不是目的,人民的烟火气和稳稳的幸福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