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小品《卖拐》很是火了一把,赵本山的“忽悠术”实在高明,愣是把一个健步如飞的伙夫,给忽悠瘸了,买了一副破拐,被人“坑”了,“卖”了,还谢天谢地。
《卖拐》把观众的心气吊得很高,本山也乐此不疲,卖完拐,就卖车,卖完车再卖担架。
我在想,一个东西“火”,肯定有“火”的理由,一个东西风行,肯定有风行的土壤。
“卖”系列的长盛不衰,至少说明了两个问题:其一是没有哪个人不怕上当受骗;其二是没有哪个人不巴望着别人“上当受骗”,并从中获得精神上的抚慰和幸灾乐祸的快感。
我们的不长进就在这里。本山的“卖”人,让我又想起了《搜神记》中的“定伯卖鬼”。
前人评宋定伯:“不怕鬼,已够人钦佩;进而捉鬼,又让人顿生敬慕之意;至于卖鬼,闻所未闻,更令人击节赞叹,拍案叫绝。”
然而,且慢!我却从鬼的身上看出了妩媚,从人的身上我只看到恶俗。
综观鬼,可用“诚”“信”“善”“怜”四字来概括。
见面伊始,定伯问“谁?”鬼云:“鬼也”。
面对陌生之人,鬼把自己身份和盘托出,赤诚之心,苍天可鉴。
又因同道,鬼对定伯更增了几分好感,于是提出,“步行太疲倦,可轮流背对方”。
定伯背鬼,“略无重”;鬼背定伯,却有“卿太重”之叹,然而鬼却并没有撂下挑子不干,反而自认倒霉,信守诺言,背着定伯,“如其再三”并不因其重而失“信”于人。
鬼对定伯并非没有疑心,然而,两次怀疑,都因其“善”而被定伯骗过,“以小鬼之心度大人之腹,不亦惑乎?”
定伯执鬼之时,鬼伏在定伯身上,本可一击致命,却又因其“善”而“大呼索下”,寄希望于人类的善心。
鬼哪里知道“狼啊,千万不要堕落成为人啊!”这句名言,否则,也不会一错再错!
直到落地之后,“化为一羊”,又被“唾上口水”,终于成为囊中之物,可“怜”矣!
反观宋定伯,却“欺”“蒙”“诱”“拐”“卖”,无所不用其极。
当鬼自称“鬼也”,定伯“欺”之曰:“我亦鬼也”,取得鬼的信任——骗你没商量!
鬼有疑心:“卿太重,将非鬼也?”,定伯说谎不打草稿,“蒙”鬼说,“我新死,故重耳!”
定伯渡水有声,鬼复问:“何以作声?”定伯更是对答如流,“新死,不习渡水耳!”,让鬼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弄不清事实的真相。
接着,定伯又“诱”鬼道:“我新死,不知鬼有何畏忌?”
鬼于是语重心长地教导他说:“惟不喜唾”,这鬼真单纯得可爱!把自己软肋展示于人。他哪里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啊。”
定伯得到了“降鬼法”,成竹在胸,他不生歹意才真“见鬼”呢!
行欲至宛市,定伯忽担鬼于头上,急执之狂奔,是为“拐”。
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此时,定伯由于捉鬼心切,并未唾之。倘使鬼学学人类,翻脸无情,用“九阴白骨爪”杀死定伯,亦不为过;然而,鬼的不忍,终究铸成大错。
鬼被放下之时,化为一只羊羔,寓意可谓大矣!可怜的鬼哪里知道,在弱肉强食的人类眼里,只有恶狼才最安全。倘使鬼化为一头恶狼,包准宋定伯落荒而走,连裤衩都要跑掉。
可是鬼却选择了化为一只温顺的绵羊,定伯不卖你卖谁?此时的定伯心平气和的给羊唾上口水,卖了五百钱,笑眯眯地去了。
呜呼!无论是本山《卖拐》,还是《定伯卖鬼》,常使我不寒而栗。
我们不能把耍阴谋诡计的文化,当成是健康的文化。不能把宫斗戏剧作为主流品牌津津乐道,那是最没出息的文化,不可能培养出铮铮铁骨的英雄。
“狼啊,千万不要堕落成人啊!”并非危言耸听,想一想,宋定伯那厮们,连鬼都卖,什么人不能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