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ppy Batman Day!

体娱   2024-09-22 23:30   北京  

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蝙蝠侠故事,不同于你所看到的任何一部蝙蝠侠漫画、动画、电影。

很多作者在面对这样一个承载着太多历史与能量的人物时,会被人物本身压倒,或为了不偏离人物基调而沦为庸常,或为了标新立异而失却人物的根本。而这部作品是如此不同,它容纳了一个蝙蝠侠故事所必需的每一个要素,却通过不同的思考与处理手法,将之一一颠覆。最为难能可贵的是,作者弗兰克·米勒在对这个人物的重塑中,将蝙蝠侠的面具剥下,让读者能够更加切身地感受到蝙蝠面具下面,布鲁斯·韦恩这个人物的固执、愤怒、伤痛、无奈,与伟大。

所有蝙蝠侠故事的起点,都在那个名为罪恶巷的地方。

记得在《蝙蝠侠:阿卡姆城》这一作中,有一个小彩蛋。当玩家操控的蝙蝠侠经过罪恶巷时,会看到两个尸体轮廓线,这就是当初他父母倒下的地方。

这个时候,镜头会从惯常的俯视视角降低,环绕着单膝跪地的那个孩子,缓缓地旋转。当我玩到这里的时候,总会放下手柄,就这样随着镜头的旋转,默然良久。

这场犯罪对年幼的韦恩而言,有着双重意义,他固然因此失去了至亲,然而另一个事实,也许对他的影响更甚:罪犯所为,不过其母脖颈上的一串珍珠项链。生命的跃动,因一串或许价值不菲的身外之物而陷入死寂。这个世界的混乱已经在这个男人生命的开始,战胜了秩序,而他要做的,是究其一生来扭转这个事实。

而结果,不言自明。

意义的消失与重获,是这个人物最根本的矛盾所在,他全部行为的动机,在此;他整个人生的悲剧,亦在此。


蝙蝠侠这个人物,是由无数作者共同创造的,每一个版本都各有不同。正是通过这些作者风格各异的处理,人物的各个侧面得到了足够的挖掘。如果我们将不同作者的故事看做平行而立的宇宙,那么米勒所创立的宇宙与其他宇宙的分歧点,完全处于不同的位置。

这个分歧点,即是衰老。

在他之前,并没有人尝试过描绘一个衰老的蝙蝠侠。超级英雄漫画最主要的受众仍集中在相对年轻的群体中,对衰老的描绘要赢得他们的共鸣,并非易事。

米勒笔下的韦恩已经退役了十年,头发花白,虽然身体仍旧保持着良好的状态,终归无法与壮年时期相比。在面对新生的一辈罪犯时,已经力不从心。但他仍旧选择了挺身而出,与正处于巅峰状态的变异人头领以命相搏。

奇迹并没发生,他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在这场败战后,他终于跌落凡尘,不再是世界上最棒的侦探,不再无坚不摧,不再永远胜利。米勒将衰老设定为这个版本蝙蝠侠的根本特质之一,其根本用意或许便在将蝙蝠侠由神变回人,变成一个我们可以与其感同身受的平常人。

也因此,他才需要罗宾。


在米勒设定的平行宇宙中,导致蝙蝠侠退役的根本理由,是第二任罗宾:杰森·托德的死亡。

在当年的连载中,小丑绑架了杰森,蝙蝠侠赶去救助他。出品蝙蝠侠系列的DC漫画官方发起了一个活动,由读者打入付费电话投票决定杰森的生死。不论过程为何,是否有人作弊,最终的结果是,大多数看客将拇指指向了地面。杰森的死,是仅次于其父母之死,对蝙蝠侠性格成型影响最大的一件事。甚至可以说,是杰森的死亡划分了蝙蝠侠的两个时代。在这一事件之前,蝙蝠侠与罗宾有着动感双雄之名,在这一事件之后,蝙蝠侠陷入深深的自责,认为是自己的不慎导致了这个少年的惨死,整个人物的心理塑造也摆脱了白银时代的轻松愉悦,渐渐转向黄金现代的黑暗深邃。

在这个分歧点,米勒版本的蝙蝠侠选择了退役,整个宇宙就此一分为二,十年后,TDKR的故事正式拉开帷幕。

其实罗宾这个角色,是DC为了缓和蝙蝠侠这个角色的偏黑暗设定,以及吸引更年轻的读者群而创造的。蝙蝠侠对于罗宾一直是亦师亦父的角色,第四任罗宾:达米安·韦恩甚至就是蝙蝠侠的儿子。年轻、灵活、色彩鲜艳的罗宾与成熟、稳重、深沉如墨的蝙蝠侠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在两者处世态度的对比中,蝙蝠侠的形象得到了更深入的挖掘。

惨败后,自告奋勇披上罗宾战袍的13岁女孩凯瑞·凯莉救下了老蝙蝠侠,并得到了他的认可,成为了新的罗宾。韦恩的老管家阿尔弗雷德无法理解为何经历了杰森之死的韦恩,仍会接受新的罗宾,甚至直接提醒他不要忘记发生在杰森身上的事。然而韦恩仍然坚持了自己的选择,这一选择看似难以理解,其实背后承载着这个故事中,蝙蝠侠所面临的最根本困境:衰老、死亡,以及两者背后的,传承的中断与意义的泯灭。

在衰老中失去神力与主角光环的蝙蝠侠,已经无法以这副躯体来完成自己的理念,而杰森的死一直在阻止他将自己的事业通过另一个人传承下去。他无法承受再失去另一个战友,更无法承受因为自己而导致另一个年轻生命的沉寂。此刻的战败,终于让他迈过了心中的这道坎,意识到,一个人的战斗并不能真正改变这个世界。蝙蝠侠需要罗宾,并且不止需要罗宾。

这一困境在此刻第一次浮上海面,并在故事的结尾得到了完美的解答。


蝙蝠侠有着世界上最为知名的反派阵营,小丑、双面人、谜语人,冷冻人,等等等等。与其他超级英雄漫画的反派更注重超能力的不同相异,蝙蝠侠世界观中的反派大多数与蝙蝠侠一样,自身并不具备太过惊人的超能力,他们的特质更多体现在其精神层面与常人的相异。每个反派的心理问题都有着一段悲惨的起源。

而其中极为有趣的一个,是双面人。

TDKR这部作品,对于反派的处理同样充满颠覆性。看过《蝙蝠侠:黑暗骑士》这部电影的人,应该都对双面人的起源很熟悉了。他过度的正义在半边脸毁容后扭曲转为了邪恶。而大多数蝙蝠侠作品对他的描绘集中在两边脸庞的对比,心中天使与恶魔的斗争,以及这个角色对2这个数字的执着。米勒的处理则与其大相径庭。

米勒的故事中,双面人已经在韦恩的资助下治好了脸部创伤,两边脸终于变得一致。但在治愈后,他却又展开了更加凶残的罪行。按照读者一直被其他作品灌输的理念,双面人的脸与行为永远是一致的。现在的他一定已经全部毁容了吧。而当韦恩揭开绕在双面人头上的绷带时,所有人都震惊了。

他的脸完好如初。但他的灵魂,却已经彻底沉沦。

对双面人而言,罪恶与其说是来自毁容的半边脸庞,不如说是来自民众看到那半张脸后恐惧的目光。他的悲剧,源自对自身形象的执着。为此,他在毁容前执着于完全的正义;为此,他在烧伤后执着于以罪行来报复民众的惧意与耻笑。整容仅能医治好了表层的创伤,却根本无力改变民众对他的态度,也就根本无从改变他的行为逻辑。而蝙蝠侠在这个层面上,与双面人走向了完全相反两个极致。蝙蝠侠的面具使他成为一个匿名者,不必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从心理层面来看,双面人的执着在于自我;而蝙蝠侠的执着则在于非自我。

在米勒的宇宙中,恶棍反派,不再简单、脸谱化、可预测。他会上溯到这个角色产生的源头,揭开那层面具,深入他的血肉骨髓。这血肉骨髓,也永远会与主角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对于蝙蝠侠的宿敌小丑,亦如此。


希斯·莱杰的演绎已经将这个角色的魅力带到了巅峰,但这个巅峰的抵达并非全无代价,TDK中的蝙蝠侠已经完全被小丑的光芒所淹没,反派占据了舞台中心全部的聚光灯,留给主角的只是一点昏黄的侧光。在这炫丽夺目的光芒中,小丑的一切性格特征都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呈现,尽管如此,此作中的二者之间的关系,仍旧是传统而黑白分明的,蝙蝠侠仍不肯下手取小丑的性命。

在《元年》中,蝙蝠侠的这段话,点出了其与小丑之间最为关键的区别。小丑嘲笑蝙蝠侠的父母,其追寻一生的意义,最后却终结于一场再寻常不过的持枪抢劫。而他则回答道:


“也许我父母的死亡毫无意义,但他们的生命则远非如此。没错,也许我们每一个人都可能随时死去,也许死于暴力,或是其他原因。但重要的是,在那一刻之前,我们究竟做了什么。”


小丑与蝙蝠侠,立于生命的两极。一方代表着混沌,随机,疯狂;另一方则代表着清晰、秩序、理性。面对死亡的不同态度,引出了这两个人物的生存哲学,而两人理念的碰撞,其实是代表对于生命两种理解的碰撞。然而这两种理解仅仅是理念的碰撞,真正能将二者进行区隔的,只有韦恩口中所说的:“我们究竟做了什么。”

如果蝙蝠侠杀了小丑,二者之间的唯一区隔便不复存在,他便从秩序迈入了疯狂。一个义警如果杀了人,便只能叫做凶手。“不杀”是决定蝙蝠侠究竟是义警还是凶手的门槛,也是所有蝙蝠侠故事都不能迈过的一道坎,一个潜规则,一个不可触碰的禁忌。

而米勒打破了这个禁忌。

TDKR中,蝙蝠侠终于无法容忍他不停歇的杀戮,下手了结了他的生命。米勒敢于打破这个禁忌,突破描绘蝙蝠侠与小丑关系的老旧模式,其背后的逻辑,与蝙蝠侠接受新罗宾是一脉相承的。在衰老与死亡面前,韦恩已经放弃了对于自身身份最后的一点执着,他唯一在乎的,是将自己的信念传递下去,并以自己最后的力量,终结小丑的杀戮之旅。与TDK结尾处背负双面人罪责逃亡的处理相比,米勒笔下蝙蝠侠的破执,更加沉静,也更加决绝。

最后躺在小丑尸体旁的蝙蝠侠,伤痕累累,疲惫不堪,而迈过这道坎的他,其实已经有了死的觉悟。

但他的城市会如何面对这个杀人的义警呢?


哥谭市的原型,即是Big Apple,纽约。

这个虚拟的城市似乎永远是在夜间,永远有着超高的犯罪率,永远会吸引各种各样精神不正常的罪犯前来。TDKR在漫画形式的处理上最为突出的特色,便是大量使用整页的篇幅来描绘每一个事件中公众对于蝙蝠侠行为的论争。读者可以从中看到非常真实自然,一如真实媒体的报道。人们彼此争论着,有些人说蝙蝠侠代表了民众对犯罪行为的自发抗争,有人则说这些犯罪者是被蝙蝠侠的过激行为催生的。这些言论交汇、纠缠、最终形成了一道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自己的论据。这道网越结越厚,最终将真相包裹在内,再也无人能够还原。

这张网的名字,叫做“民意”。

在TDKR中,即将退休的戈登局长给新继任者的伊代尔关于哥谭警方讲了一个关于珍珠港的故事。


我想你应该听过我们这样的老骨头谈起过珍珠港吧?

I’m sure you’ve heard old fossils like me talk about Pearl Harbor?


其实我们都在撒谎。

Mostly, we all lie.


说的好像珍珠港一出事儿我们就跳起来和轴心国干上了。


Make it sound like we leapt to our feet and went after the Axis the second it happened.


其实,我们吓得要死。


Truth is, we were scared stiff.


谣言满天飞,我们几乎拉不起一只队伍。


Rumors were flying, we barely had an army.


见鬼,我们简直怕得想躲在床上拿被单盖住脑袋。


Hell, we were hiding in our beds with our heads under the sheets.


随后,我们在电台里听到了罗斯福总统的声音。


And then we heard President Roosevelt on the radio.


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驱走了我们的恐惧,将它变为战斗的意志。


That voice, strong and sure, taking our fear and turning it into a fighting spirit.


因为他,我们才赢了那场战争。


He’s why we won that war.


多年后,有报道称罗斯福知道珍珠港要出事,却放任其发生。


Years later, this report came out that Roosevelt might have known Pearl Harbor was coming and let it happen.


这消息在我的脑子里面反复回荡。


That rattled around in my head for days.


如果这是真的,简直太糟糕了。


How horrible it would be if it were true.


但话说回来,正是这件事让我们投入战争。


Then again, it’s what got us into the war.


很多人死了。


A lot of men died.


但是最终拯救了上百万的生命。


But in the end it saved millions.


我一直在反复思考这件事,终于意识到,这种大事,轮不到我来评断。


I bounced back and forth like that until I realized it was too big for me to judge.


他这个大人物也轮不到我来评断。


He was too big.


在哥谭成百上千万的人里面,能够放开规则束缚与蝙蝠侠合作的,只有戈登一人。而媒体、市民、警官,都在忙着做评断。他们苦于无法在自己的认知体系内,为蝙蝠侠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于是他们或者崇拜他,或者憎恨他,但没有人理解他。伊代尔与其他人一样,想要用法律体系来规范这个社会的一切,将不符合社会认知的一切置于体系的管辖内。哥谭市的警方对蝙蝠侠展开了一轮又一轮的围剿,在蝙蝠侠杀死小丑后,更将其视为杀人犯通缉。

但当核弹引起的电磁波脉冲摧毁了哥谭的一切现代文明,蝙蝠侠带领的“蝙蝠侠之子”军队开进城市维护秩序,让哥谭成为唯一没有陷入暴乱的城市后,伊代尔终于说出了与戈登相同的那句话:“He was too big.”。

至此,我们也终于看清了在TDKR这个故事中,蝙蝠侠最终实现的,究竟是什么。面对死亡,他希望能将自己的信仰传递下去,传给罗宾,传给每一个蝙蝠侠之子,传给每一个在暴乱中终于明白其苦心的市民。罪恶巷的那两道尸体轮廓线,让这个孩子太早了解到人类丑恶与卑劣的一面。但他却并没有因此放弃信心,在整个城市陷入混乱之时,唯有那黑衣黑马的黑夜骑士挺身而出,拯救了陷入如同之前媒体争论一样分裂的城市。

米勒的蝙蝠侠,再也不是一个孤胆英雄与精神紊乱的罪犯斗争的童话故事。他的蝙蝠侠,衰老、困顿、伤痛缠身,却不再是那个除了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击败罪犯动作的快餐英雄。他团结了四分五裂的民众,点燃了他们抵抗暴力犯罪的斗争精神,付出的代价,是自己的名声、原则以及生命。

取走他生命的,不是凡人。


一体两面。

如果要我找一个词形容这两个人物,便是这个。

这两人的每一点似乎都针锋相对:蝙蝠侠属于黑夜,超人属于阳光;蝙蝠侠只是一介凡人,超人则拥有神的力量;蝙蝠侠在公众面前永远不曾摘下面具,而超人则永远以真实身份示人;两人的公众身份,布鲁斯·韦恩是身价亿万的富豪,克拉克·肯特则只是名平凡的记者。但他们又有着相同的一点,都愿意为了他人的幸福而牺牲自己。

在米勒的TDKR宇宙中,两人的区别最终落于一点:是否能够与这个社会体系妥协。超人来自外星,但终其一生,都在试图融入人类社会的体系,以常人的幸福为自己的终极目标;而蝙蝠侠则一生追随自己的信念,以打击犯罪为终极目标。TDKR中,超人最终妥协于政府体系,踏上与蝙蝠侠这个社会体系反叛者的战斗之路,若沿着其一生的轨迹来看,并不难理解。

米勒对超人的重新解读,亦是紧密围绕着蝙蝠侠而进行的,两人之间的战斗,与其说是神与人之战,不如说是两种理念的战斗。小丑与蝙蝠侠的对照中,小丑属于混乱,蝙蝠侠属于秩序;但在蝙蝠侠与超人的对照中,蝙蝠侠却又成为了混乱,超人代表秩序。只不过这种秩序,是虚有其表的秩序罢了。TDKR中的超人在追求秩序的同时,忘却了构建这种秩序的基础,已经由民众对抗暴力的意志,变成了政府对暴力的滥用。而蝙蝠侠与超人之战,是他战胜社会底层无秩序之后,与社会顶层伪秩序的决战。任何体系在固化、庞杂、巨大化之后,都会失去与底层根基的联系,从一个由人产生的体系,变为一种自成一体的生命体。因而选择超人这个形象来作为顶层伪秩序的代言人,自有其趣味所在。


蝙蝠侠终于在罪恶巷这个一切起源的地方,击败了超人,其后他靠假死避开了政府的目光,潜入地下,继续培养接班人,将自己的信念传播下去。整个TDKR的故事也在此划下了句号。

有趣的是,在TDKR之后,除了米勒本人创作了一部续篇,便再也无人敢于以暮年蝙蝠侠为主角进行创作了。去年,DC以两部曲动画的形式,将这个故事由漫画搬上了银幕,虽然为了和其他DC动画维持美术风格统一而未能还原原作那独特的画风,至少完美还原了原作的节奏和情节,比起《蝙蝠侠:第一年》那几乎照搬漫画分镜的制作,要成功得多。

在面对衰老与死亡之时,我们常会不知所措。我想,在TDKR开篇,那个驾驶着赛车,踩油门到底的韦恩,也在困惑着,困惑人生的意义究竟何在,死后自己又能在这个世界留下什么痕迹。但在TDKR的故事结尾,他已经想明白了,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那么,你呢?

一点儿也不宅
Red’s Not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