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夕,回老家烔炀给父母上坟。大约疫情开始,给亡故的亲人烧纸习俗没有了。老家比较人性,在公墓外预留一小块空地供后人祭烧。寒风瑟瑟,袅袅青烟忽东忽西打着旋。公墓看门老爹爹提醒家人,不要用小棍子挑,不然那边收不到钱。稻草纸烧的慢,不急,你们慢慢烧。感激地和老爹爹道谢。闲聊中得知,老人家年逾七十,家在栏杆集边上的村子。儿子在城里打工,老伴在家种菜。因身体很好,他在烔炀公墓看门好几年了,一个月挣一千。临走,问老爹爹,公墓所在位置是不是东面山?老爹爹点头说,是的是的。
童年时,东面山郁郁葱葱,野果山雀,芳草四季。从老洋桥走过去,这里便是我们小孩子的秘密乐园。夏日,晨起,挽着小竹篮到查家坝的塘埂上挑车前草。远眺东面山,太阳如一枚鲜红的印章,一点点从山巅跃起,那一刻,查家坝像是洒了满坝碎金,无论怎么走,这清粼粼碎金像是影子一样跟着你。远处,东面山晨岚袅袅,延绵如黛。山脚下,水田漠漠,白鹭翩翩……五十年往矣,东面山已经被厂房、住宅、公墓、裸露荒地替代。哪里还能找回童年的乐园呢?
最后一缕星火在袅袅青烟中燃尽了,太阳挂得老高,苍灰云层渐渐露出天青色。返城,时间尚早,何不顺道到周老师、唐老师推荐的山梅村去走走。
一、
山梅村居于烔河西边的冈峦上,全村四十多户人家,人口最多时一百五十多口。据悉,是远近闻名的“台胞之村”“戏曲之村”。之所以被称为“台胞之村”,是因为新中国成立前,山梅村四十多户人家中有六户迁至台湾,如今在台湾地区已有后裔五、六十人。五、六十年代,山梅村在村里文化能人梅道周带领下,成立戏剧团,乡村文化搞得红红火火。
人未进村,远远地,便看见村口立着一尊约两米高的橘红花岗岩石碑,黑色大理石为基座。岩碑上,镌刻“山梅村”三个猩红大字,颇为耀眼。落款:朱亚洲赠,二零一八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第一眼,以为“山梅村”三个字是朱亚洲书写,细瞧,“山梅村”和落款字迹根本不是同一人书写。“山梅村”三字,苍劲俊秀,疏影横斜。横竖撇捺之间,苍山意远,冷香冽冽。梅花清寒孤傲之气扑面而来。不知是哪位大家名帖了。石碑四周,庞杂荆棘里,七八株腊梅已修剪去老枝,微微鼓起鹅黄的苞芽,细嗅,冷香细淡,若有似无。
沿着进村水泥路缓行,乌桕、栾树们已脱下一身繁华,繁星一样的种子在碧空里轻吟着往日的璀璨。灰喜鹊大约是认人的,从高空俯冲而下,于一株紫薇枝上“喳喳”几声,又腾空而起,向葱郁的樟树飞去。
不知谁家的小黄犬知道有陌生人进村,早早出来迎客。跟着小黄犬引路右转,眼前忽然朗阔,大约是村民活动广场罢。广场西边一排高大香樟,东北方是各种休闲运动器材。阳光下,空寂无人。小黄犬很通人性,像个邻家孩子,“汪汪”一通招呼,向广场东边一户老屋跑去。顺广场东边台阶而下,一丛丛秋菊经寒霜披沥,倒伏路旁,紫融融,像铺了一层地毯。老屋西墙边,一株枇杷,旁斜六枝,葱郁亭亭,开满细碎的白花。细嗅,清香淡淡。枇杷,秋末含蕾,初冬发花,花期细绒绵长,隆冬大雪不萎,来年春天结小果,历三季,到了初夏,一颗一颗黄起来。
老屋红砖垒砌,大瓦铺顶,约建于八十年代。最吸睛的,老屋门前有一座高于屋顶圆柱形水塔。水塔也是红砖垒砌,基座和顶端皆用水泥抹面。这种塔,七八十年代,合肥东门工厂区职工宿舍里见过。在这偏僻的乡落,怎么还有八十年代式样的水塔呢?
听到小黄犬叫声,出来一位奶奶,见我一个陌生人,连忙出来呵斥小黄犬。小黄犬也很听话,和小黄猫,一左一右倚门而卧,专注大人们闲话。奶奶好奇问我打哪来?我忙回应,奶奶,我是回烔炀老家上坟,顺道来你们村看看。奶奶一听,热情从堂屋拿出小椅子让座。闲聊中得知,奶奶家老屋建于八十年代初,因村里缺饮用水,凡是有条件人家,都打了压井。他们家当时条件尚可,盖了老屋后,顺便建了水塔,用电机将井水直接抽上来,相当于自己家建了一个自来水。赞叹中,被奶奶邀请进堂屋。
时间已是晌午,爹爹奶奶正在午餐。堂屋中间,一方折叠小方桌,两把小竹椅。小方桌上,一锅米饭,一碗蒸咸肉,一碟油渣炒白菜,一碟水辣椒蒸毛草鱼,典型的焦湖人家餐饭。爹爹,满头雪发,正鲜香扒着一碗白米饭。听见我和奶奶说话,朗声笑着,我们农村家里都脏死了,有什么看头?老爹爹,你不晓得呢,现在农村“通水、通路、通电”,还通手机,人少屋大,可比城里清静多了。你看,你家的菊花、门口蔬菜种的多好。我家阳台,无论种什么花,皆不成活。奶奶笑答,这倒是滴,不接地气嘛。奶奶一头乌黑的短发,小俏身形,在阳光下,精神矍铄,笑意盈盈。
问爹爹奶奶高寿?答,爹爹八十三,奶奶八十二。两个儿子,一个在广州,一个在深圳。问在家还种田吗?老人家齐声回答:种啊!今年还种了小麦,花生、玉米,山芋,还有家里吃的蔬菜。小孩们打电话不让我们种哦,明年,我们不种了,也干不动了。
走了约二十来个村庄,每当问老人家可种一些庄稼时,回答复总是种一些小麦、油菜、花生、玉米、山芋之类,也都说孩子们吵着不让种,干不动,明年再不种了。但翻过年,凡是身体健朗的爹爹奶奶们,算算天时,又忙不迭地开始来年的庄稼活了。
环视爹爹奶奶家,小方桌上方是一张大方桌,靠墙是条案,置放旧钟,和水瓶、水杯及一些杂物。一幅红底描金黄山迎客松图居正中。东西墙上,分别张贴“梅、兰、竹、菊”四幅挂画。西墙横梁,挂着一大一小竹筛。东墙横梁,置一幅“家和万事兴”十字绣。下方,有两顶重叠一起的草帽,印着一枚鲜红五角星和“勤劳致富”字样,很有八十年代风貌。这要是给开民宿老板看见,一定收购作为民宿装饰。
最有意思的是,老屋最大的一根横梁上,一张残破的红纸,简直是这坐老屋的原始档案。仔细辨识,破损不堪,微微泛红纸上,从右往左用毛笔上书:“领情”二字。接下来便是竖行写着一个个姓名。约十八数列,三十六人之多。“陈、唐、徐、李、方、戴”众姓分列其中,梅姓人氏大约是在下方十八列罢,因红纸实在破旧,仅存“永生、群、福”字样。想必,这是梅姓爹爹奶奶家盖这老屋时,全村人“行情”道喜上梁的账单。在上梁仪式将结束时,用红纸将“行情”道贺主人姓名一一列写成“领情”名单,张贴于横梁最高处,不忘全村乡亲道贺之情。今后,谁家盖屋,也不忘一番“回情”之礼。在广袤中国的乡村,五千年中华农耕文明,“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大约就是这样用一张红纸,就将邻里乡亲的情谊,用最质朴的方式记录传承下来罢,多么富有《诗经》里脉脉温情与风范。
二、
没来之前,从烔炀周老师、唐老师处得知,山梅村是清初从徽州宣城澜溪逃避水灾,从巢湖上岸至烔炀西侧一处冈岭上定居,是一座典型的移民村庄。村里有一位德高望重的梅华群老人,曾参加梅氏族谱续修,值得拜望。
顺着奶奶指引,穿过小广场,是一处花园般的院子。沿着院子转一圈,至少二百多平。
到底是晌午,一畦一畦矮脚青菜、大蒜、芫荽、韭菜退却一夜寒霜,阳光下葱葱郁郁。桂花、栀子被培育成精致盆景。一丛一丛腊梅鼓起绿豆大的苞芽。廊檐边,一株天竺简直成了花园里的诗眼,自根部到树冠,茂密的枝叶由深青渐变成浅黄、丹红、锈红、酡红,一串串朱砂红的果实,垂挂于青红之间。假如飞来几只灰喜鹊蹬枝啄果,无论从哪个角度勾勒,便是一幅幅宋元花鸟册页图了。
忍不住夸赞院子里老爹爹家的花园打理得好看。老爹爹也自豪地说,这是他两个儿子的屋子和院子。他的新屋就是西边即将完工的花园洋房。由两个儿子出资共建,让他们老两口住。原来,这位爹爹也姓梅,有两个儿子,一个在深圳,一个在上海。这满园的花花草草是他两个儿子的宅院。儿孙们平时不在家,由他们老两口帮着打理。老爹爹还特地指着院里两棵大树说,这两棵树也好,高一点的是朴树,那稍微矮一点是梓树,夏天时候,院子阴凉的很,一点不热。我兴奋说,那梓树,张治中将军院子里也有一棵,春上开紫多多的花,对吧。老爹爹像是遇到知音,满脸褶子笑成花儿,一个劲点头。
转身看看西边即将完工的新屋场院,假如明年再来,肯定又是一番别样景致罢。
三、
沿着老爹爹家院墙下几级台阶,赫然一栋闪亮徽派新屋,阳光下熠熠生辉。新屋坐北朝南,面南全是落地玻璃窗,廊檐也是采光玻璃,不但宽敞明亮,简直是绝佳的冬日暖房。这样的新屋,晒什么不收纳日月精华呢?
宽敞院落里,花卉盆景比比皆是,院子东屋墙下,一丛丛紫粉色菊花开得璀璨,纷纷娆娆,如歌如诉。一院子,有五位老人家,正忙着晒被子、衣服。晒鸭子、香肠。
谦声探问哪位是梅先生,一位年逾古稀,气度轩昂老者客气地说,我是梅华群。我忙接话,是烔炀中学唐老师介绍来你们村看看。听说前些年您参加梅氏宗谱修缮,特地向您请教。梅先生客气地说,我是参加了梅氏宗谱修缮,那是梅氏家族大事,也是应该的。老人一面客气让座,一面继续忙着将腌制的鸭子往铁勾上晾晒。
我问,前些天,我到中庙山梅村,据他们村人说,他们先祖是自江西瓦屑坝迁徙过来,包括中庙镇已经拆迁的三户梅和中梅村,先祖皆是江西瓦屑坝迁徙而来。但烔炀唐老师说中庙三户梅、中梅和山梅村的先祖,和烔炀山梅村的先祖皆同宗同源,是由宣城澜溪逃避水灾而来,且有梅氏族谱实证的。为什么两边说法不一致呢?
梅先生说,中庙山梅村人说的也没错。无论是中庙山梅村还是烔炀山梅村,往更久远时间上说,梅氏先祖都是洪武初年,从江西瓦屑坝迁徙宣城澜溪。明万历年间,梅氏三兄弟再由澜溪经无为,从巢湖上岸分别迁徙至中庙和烔炀安家落户的。梅氏兄弟老大、老二落户于中庙,今形成山梅、大梅、中梅、三户梅;老三则辗转至烔炀方姓之地繁衍生息,形成今天山梅村。前些年,宣城、无为、台湾等地的梅氏宗亲提议续修梅氏宗谱,我们曾和中庙山梅村联系修谱一事,他们对续修梅氏宗谱积极性不高,也就没有勉强。
看名字,您的辈分是“华”字辈,那梅氏宗族整体辈分排序是怎样呢?梅老先生脱口而出“学能光祖德;华国占奎名”。不愧是续修宗谱重要参与者,一口背出族谱排序位次。暗自思忖,假如二十年为一代人,从洪武初年算起,梅氏宗族从江西瓦屑坝北迁,至今大约有三十多代延绵罢。想起中庙荆塘河村就是因为“缪氏宗祠”才避免被拆迁命运,问,梅氏有宗祠吗?有啊。梅氏宗祠在今天的无为县梅家渡村,修缮的很好。一句话,被引得神思无限……
四、
听着梅先生知无不尽地介绍,便大胆继续我的好奇心。唐老师说,二零一八年你们村启动新农村建设改造,现在已经是烔炀镇远近闻名“文明乡村”。提起这事,梅先生兴奋起来,你跟我来。背着手,领我往东边老屋走去。
原来,新屋东边是一座不起眼老屋,粉墙黛瓦,没什么特别,走进去才知道别有乾坤。大约是老屋地基低于新屋地基缘故,只有进去才能看出老屋气度非凡。
老屋坐西朝东,自北往南,五间架构,将隔墙打通,便成一个大大厅堂,约一百平样子。西墙,一幅山水国画,一副对联和横批。靠墙放一香案,香案居中置一尊关公塑像,左首是盛放梅氏宗谱红漆雕花木盒,右首是一座老式自鸣钟。屋顶中间巨大横梁吊着风扇,四周放置平常用餐的桌椅板凳。
梅先生站在堂屋中间,左手扶腰,右手掐指,往事如数家珍。二零一九年正月初四,村里利用村民返乡过年机会,全村每家出一人,参加山梅村环境整治茶话会,一共一百五十多人集中在我家这间老屋开会。村民们认真听取环境整治小组提出的具体建设方案,热烈讨论,提出相关意见。大家根据各自经济条件,踊跃捐款,当场集资捐款三十五万元。这次会议,也得到镇政府大力支持,按集资捐款1:1比例,多方筹款三十五万元用于山梅村环境改造。
二零一九年春节一过,便正式开工。合计七十万元环境整顿建设款项,全部用于村道硬化、亮化。下水道,沟河,水塘、古井、公厕清理改造。拆除以前乱搭乱建的牲畜围栏。水泥路、自来水通到家。房前屋后植树、种花。精神文明宣传画粉刷上墙。停车场、休闲锻炼广场修建一新。所用集资款有专人负责,专人监督,专门张榜公布。为纪念全村村民共同努力办大事功绩,村民组还在村口竖立“山梅村”村标和功德碑作为纪念。
说来有意思,“山梅村”三个大字是我们从网上找的名人字迹,石碑是山梅村女婿朱亚洲捐赠的,所以“山梅村”三个字和落款不是同一个人的字迹。
梅先生一番叙述,我笑着说,我还是喊您梅书记罢,这样我也顺口。您是实实在在为村民们做好事,办实事。梅老先生谦逊地说,大家信任你,就应该把事情办好。
五、
和梅先生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出梅家大门。门前左首是约二十亩地的清水塘,与清水塘隔一条水泥路,是一方藕塘,虽满塘枯荷,却可想见阴阴夏日,满塘莲荷婷婷模样。路中间,有一颗树龄约七十年老榆树,树高冠茂,需二人合抱。树桠处,红底白字,挂着“荷塘议事长廊”牌子。老榆树下,有一石桌与四只石条。实在是一处商议村事好场所。回望梅老先生家的大门,这才明白,他家老屋是坐西朝东,西高东低,大门左右首皆是村里当家大塘,算是山梅村核心地带,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大门右侧墙基,有一块青石条,隐约刻着“集福盧”三个字。你家老宅就叫“集福盧”罢。“集福盧”,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比你现在“梅苑”二字还要好呢。看来,您祖上一定是耕读人家罢。梅先生一下朗声笑起来,是呢,我的微信名“樵耕”,中国文化传统不就是“渔樵耕读”嘛。一听此言,我笑答,我的微信名和您的微信名几乎同名。
我也是自幼受家庭影响。解放前,我父亲因为有文化,曾在国民党军队任少将,一九四九年后,未跟国民党去台湾。返乡创办了一个民办小学,后被国家接收,便成了小学老师。特殊时期,被搞一顶帽子戴戴,平反后不久就去世了。寥寥数语,风轻云淡,听得我目瞪口呆,不下乡,怎么能听到如此跌宕起伏的传奇人生故事。感叹之余,我随口一句,梅书记,山梅村还有什么传奇故事?梅先生笑到,还真有,是我们村一座土地庙,我带你看看。
穿过村口菜畦、稻田。在村子东南方,一棵高大朴树下,一座粉墙黛瓦土地庙,静卧于广袤田野上。土地庙大约呈正方形,坐东南朝西北。长宽皆一米五左右,龛内供奉的麻石上,刻着土地公和土地婆大致模样。有一副对联:“庙小神通大,山高日月明。”横批:“风调雨顺。”和乡村土地庙并无二致。
梅先生说,本来,土地庙年久失修多年,旁边的这棵朴树是自然生长的,村民们想卖了树为集体增加一笔资金。找到买家后,这天,买家带着车和铲车来挖,刚要开挖,买家老板突然心里怦怦直跳,浑身颤抖,冷汗直冒。买家老板吓坏了,感觉这是土地公公动怒了,不能做逆天的事。村里人也觉得这土地庙真是灵验,还是好好修葺一番,保一村风调雨顺和平安罢。所以,我就领几个村民自筹资金,花两万元将土地庙修茸一新。
回村途中,梅先生又带我来到村口古井边。和巢湖沿岸村庄古井一样,青石井栏经岁月打磨,沟壑纵深,古意沧桑。
梅先生说,这口井水很干净,至今都能饮用。说来也怪,我们村至今,没有一个不能自理老人家,有许多八九十岁老人,身体都不错。有关部门说我们村里的地下水含有多种矿物质,对人身体很有好处。我们村,每家吃的是井水,用的是自来水。
回到村里,向梅先生再三感谢道别。梅先生热情地说,欢迎你们下次再来。
六、
回到停车地方,想喝水,杯子早已滴水不剩,正想讨口水喝,路边,一户大院里奶奶正在摘菜,看见我找水,热情招呼。进来进来,转身从家里拎着热水瓶,接过杯子续水,动作干净利落。问奶奶高寿?今年八十七岁。说着,拉着我的手,一定让我去她家坐坐。奶奶屋子坐北朝南,一溜规整大瓦房,廊檐也是采光玻璃。现仅两位老人在家,两个儿子均在上海工作。老屋东首,有一玻璃阳光房,是老人家在冬天主要活动场地。因阳光充足,阳光房遍植茶花、白兰、米兰、茉莉、吊兰。室外,六株腊梅上的苞芽含苞孕育,密如星辰。
水泥地上,放着一盆准备腌渍的冬腊菜,亦如一盆青碧翡翠,有微冲辣气。我惊喜说,奶奶这冬腊菜变臭了,蒸豆腐可是一绝。奶奶说,是哦,现在腌渍,经过明年春、夏两季发酵,就成了臭腌菜水,蒸豆腐好吃得很。听了奶奶专业讲解,唾液在口腔来回横飞。还有什么比在冬日暖阳里,遇见一位温良俭让的奶奶温暖叙话,让人心安愉悦,暖心暖肺呢?
七、
自去年春,一直在巢湖沿岸村庄行走,切身感受,当今中国世外,只守了老人和孩子,甚至连孩子也不在原乡。村庄一日迅即于一日凋敝,连烔炀镇东边一座葱郁山峦也未能幸免。晴耕雨读的农耕文明渐渐远了,淡了,终归有一天消失不见。心上不免荒寒,往昔的岁月被一点点抽离,被封尘,想起来不免惘然,也应了杜甫那句诗:萧条异代不同时。
启动发动机,终于向山梅村告别了,火焰样“山梅村”村标在眼前一闪而过,小小村落仿佛又回归虚静时空之中,空寂,沉静,但不寂寥、凋敝。村庄里,虽然常驻村民仅三十多位老人,但分散在全国各地,甚至远在宝岛台湾的后辈们,一颗心永远和“山梅村”心心相印,为什么,有梅先生家红漆雕花木盒里的族谱为证……
二零二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于春山居
最忆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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