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文章链接:程建华 | 老家巢湖——小镇高林的记忆
六爷去世时我还在部队,后来探亲回老家,听家人说起才知晓,免不了一番唏嘘。
六爷是外公一族旁份的孙子辈,比我们年龄大很多,按辈分,我应该叫他“六哥”,但因为年纪偏大,村里人都依孩子的辈分叫他“六爷”,渐渐地其大名叫什么反倒是少有人知。
六爷喜欢唱“小倒戏”,有事没事都爱哼哼两句。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首代国歌、曾跟随清末重臣李鸿章一起签署屈辱条约、出访欧美的“小倒戏”,在皖中、在巢湖流域,是非常流行和普及的,在巢湖市亚父乡一带尤甚。“巢县(巢湖市旧称)人没出息,张口就是小倒戏。”“亚父山的小倒戏——张口就来”等等,无疑说明了巢湖人、亚父人对“小倒戏”的喜爱程度。六爷对“小倒戏”非常痴迷,据说年轻时,一次外地戏班来村里演出,六爷入戏很深,戏班离开时,他也不声不响地随戏班走了,十多天后才独自返回。自此,六爷给人的感觉就是傻傻的,似乎一直沉浸在戏中出不来,变得不怎么说话了,“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呆子”,因此,村里老人背后都喊他“呆子”。
对民族类乐器,六爷似乎有种无师自通的天赋。他是我们乡各村“小倒戏”剧组里不二的“首席胡琴师”,不管哪个村子,只要拉起草台班子,都非来请他出马不可。小时候,每到傍晚,我们便能见到他在家门口“吱吱哑哑”的拉着胡琴,摇头晃脑的哼着什么。有一次,他路过我家门口,见我和弟弟正在鼓捣一只笛子,却怎么也弄不出声来,他拿过笛子看了一下,顺手拿起墙边的一根小竹竿,掰开,小心地取出一片竹膜,在嘴边湿了湿,贴在笛子的第二个孔上,试了试音,接着一曲悠扬的笛声便从他的嘴边飞出。
六爷一生没有结婚,却很喜欢和孩子们一起玩。那时候他在生产队里负责养牛,我们便象跟屁虫一样整天跟在他后面,“读书不快活,板凳杠屁股;一念念到头,不如放条牛。”唱着不知哪里学来歌谣,快乐地随他一道去山上放牛,拔“毛姑娘”、摘葛绊子、挖鸡冠根、找山里红,漫山遍野地疯跑,读书、学习,全都扔到九霄云外;间或还能听他说些“公子落难,小姐要饭”的故事,让年少的我们替那些“公子”和“小姐”们掬一把同情的泪水。
后来我当兵离开了巢湖,六爷的声讯也渐渐少了,只知道他养了一头牛,以替人耕田耙地谋生。一次探亲回家,外婆对整天忙于和同学、战友们应酬的我说,有空的话叫“呆子”过来吃个饭。忙问缘由,原来有一天,六爷从邻村帮人犁田归来,看到年迈的外婆一人在地里一锹一锹地翻地,便立即放下犁头,套好牛,不一会儿便帮外婆将地犁完。以后,只要到了换季翻地时,六爷都会准时出现。还时常叮嘱外婆,有什么体力活需要干的,随时叫他。
请六爷过来,聊起年少趣事,六爷很是高兴。酒酣耳热之际,说起感激之话,六爷涨红着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用手抹了抹下巴说,“你嘎(家)奶(外婆)也是我们的老奶,你在部队忙大事,大姐和弟妹们又都在城里上班 ,不经常在家,我也就是帮老奶干点力气活,有啥好客气的!”
“怕只怕,又要把,你嘎(家)这现世表哥赶出门……”,说罢,六爷背着手、哼着“小倒戏”,一晃三摇地走出门去。六爷不会说什么大道理,但他却用行动实实在在地践行着一个最朴素的道理,正是由于他们的存在,我们才能毫无顾虑地走上为国戍边的一线,他们是我们的父兄,更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故里亲情。
后来,外婆去世了,我们姐弟妹也陆续成家在外,村里也就很少回去,见到六爷的机会也少之又少,只记得一次清明给外婆扫墓时碰到他,他还和我们说起老宅之事,说那是祖宅不能让它倒了等等。现在老宅已翻新,但村里那些老人们却一个一个地走了……
最忆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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Ψ 一阵微微的巢湖风……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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