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克兴 | 怀念老战友李远寿

文化   2025-01-01 00:01   安徽  

我的好战友李远寿同志,离开我们已多年了,回顾相处的峥嵘岁月,他的音容笑貌、忠厚耿直、舍己为人、公而忘私的处世风范和敬业精神,时常在我心中回荡,摆脱不开,思念不断……我常对身边的战友说,走了一个李远寿,我失去一座城,他是我马鞍山唯一的好友,他走了,我还去那干啥?

远寿和我同岁,同年同月同日同乘一辆铁闷车,又同进一座营房,同属上海警备团二营六连。他中等身材,稍瘦微黑,精赞干练。当年一起从巢县入伍的三百多人,可分在六连的仅他与本人,钱继春(后调卫生队)、钱耕洲、苏士清、冯纪康等六人和其余二十多人均为肥西籍,而四连巢县人居多。

远福、远寿是一对孪生兄弟,上有一位姐姐在巢湖半汤。兄弟俩容貌酷似一人,性格迴然不同。老大远福,性格内向沉稳,少言寡语。有文化,高中毕业,干过民办教师,街道干部,搬运公司管理人员。命运不济,七转不调,未获编制,又非国营单位职工,街道小集体没为职工购买保险,倒的倒散的散,退休时,自行花钱买断。收入甚微。老俩囗也宽容,豁达大度,不计得失。现仍健在,谈笑风生,小日子过的也很甜美滋润。他常和几位老友在洗耳池公园溜达聊天。欣赏风和日丽的洗耳池美景……

远寿没上过多少学,15岁即在饭馆学徒,成为红案厨师。入伍不久,因有此专业即分配到炊事班,轻车熟路,得心应手。全连120多人吃喝,他们六七个伙头军,一日三餐,从不耽误,准时开饭,饭菜可口。不似新兵连囫生倒烂,难以入口。

从新兵连到营房军训、市区执勤、营建施工、西郊警卫、兴建延安大厦,风餐露宿,风雨同舟;从市区到郊区,当时十个县,跑遍九个县。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到处留有我们足迹,挥洒无数汗水。尤其富民农场两年多,老李调入炊事班。均同在六连,朝夕相处,同食一锅饭,共饮一江水,感情至深,胜似兄弟。

1961年10月份,二营奔赴崇明岛,巢县老乡仅钱耕洲、李远寿、苏士清加笔者四人。冯纪康调入他部,钱继春60年即调卫生队,苏土清因肝炎病长期住院,62年即退伍。其余18人均肥西籍战友。分别担任正副班长,文书、通迅员、卫生员,炊事班长。老钱和我同是柘皋中学同班同学,他任文书,我任班长兼连队通讯报导组长,老李任炊事班长。

在农场既要训练,又要生产,劳动强度大,伙食标准每人每天仅四毛三分九,部队有纪律,不允许在市场与民争利,限制集团购买荤肉等生活物资。连队养猪没找到行家,猪瘦如狗,很不兴旺,伙食油水极差。巧媳妇难做无米炊!一手难做百家饭。战土们纷纷反映吃不饱,怀疑有人克扣粮饷……这还了得!为缓解争议,连首长令各班派副班长轮流去食堂“监伙”称米下锅。开饭时,各班用铅桶按人头称饭。我作为副班长,九天轮值一次下厨“监伙”(详见富民农场开拓者一文)

名为监伙,实为帮厨,借此向老李学会发面、做馍,包包子、炸油条,虽不专业,也为日后小家庭改善伙食打下基础。炸油条时,老李告知,趁早先吃点,待会油香一熏,想吃也吃不下了……

尽管分工不同,很少在一起摸爬滚打、训练生产。行军拉练时,他们伙头军也得背起行军锅,锅碗瓢盆俱全,随队而行。同在一个连队,早不见晚见。稍有空闲,几个要好的同乡战友聚到一起,拉呱刮蛋,谈天说地,畅所欲言,逛街(富民镇)留影,谈吐投机,无拘无束,开心愉悦。

△前排左一为笔者,后排中为李远寿

1961年初冬,我回巢探亲,老李托我带点礼物看望老娘。那时,他家住在巢城十字街中央,门朝东,正对着东河街囗,楼下是一家豆腐店,穿过木制楼梯,进入二层阁楼。小阁楼不大,厨、卧、厅连在一起,没有分隔。向老人自我介绍,是远寿托我来看望您老人家!大妈可高兴了,慈祥的面孔堆满笑容,心里乐开了花,如同见到自己儿子,临走送我下楼,顺便买了两包方片糕(寓意步步高)和一筒家乡特产麻饼。这可要糕点票才能买到,让我带回部队一同共享。

遗憾的是好景不长,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1963年底,警备团一营奉令前来换防。我二营大部分官兵要撤回宝山马桥营房全训。安徽籍老兵几乎全部转入崇明守备部队,后陆续退伍或调离其它单位。安徽兵仅剩我一人随队返回营房,顿感茫然失措,欲哭无泪,强忍泪水和好友们一一告别!从此,天各一方,许多老战友至今难见!只能记挂在心。

△部分好友集体照,前排左二为钱耕洲,左三为李远寿,后排左二为笔者

不久,老李退伍,分配到重庆机床厂,从事龙门刨操作工。改行了,一切须从头学起。我们相隔千山万水,信息一度中断。直到他回巢探亲,从我大哥和老战友王家雕处打听到我下落,虽难得见面,可以通信联系了……老李文化不高,在部队扫了盲,在一起时,家信都由老钱和我代笔,如今也能亲手写信,难能可贵!收到他的信,甭说有多开心,见字如见人,比吃蜜还甜!

说到老李,却牵扯到另一位战友姚先水(前两年已故)他身高马大,英俊威武,思维敏捷,头脑清醒。他是巢县亚父乡义城大队小姚村人(安徽油泵油咀厂职工子弟学校附近),与我们同龄,晚半年入伍,系南空地勤人员。文’革’时三支两军进驻重庆机床厂军管组,在看管一位部级老干部时,他根据掌握的材料,深知有冤情,处理不公,已心中有数。受形势所迫,送饭时,故意大声呵斥:吃过要老实交待,却暗递眼色,手点碗中,暗示碗中有埋伏!老干部心领神会,接过碗,背过身,碗底有肉,并压着纸条:“耐心坚持。”果然,不久老干部平反昭雪,恢复工作。

老干部出来后,没忘记曾看管自己的恩人。得知重庆要派四十名技术工人支援内地安徽建设。老姚作为干部以工人身份,在老干部帮助下,调回马鞍山。

正是在这里,老李与老姚相识,远在大西南边陲,他乡遇故知,不亲也更近!俩人一同从重庆调回安徽马鞍山,成了忘年之交!老姚后又调入巢县粮食部门,仍保持交往。老李分配在一家百货公司从事营业员,爱人钱启秀不久担任该公司支部书记。

一次在柜组,巧遇一位崇明部队老首长,(原崇明富民农场场长)山东籍老干部,经历过战争洗礼,老李认识,首长疑惑!问:你咋认识我?老李解释:我在警备团二营六连炊事班干过,首长曾在我连检查工作团时用过餐!一番细聊,老首长在华冶(今安工学院)任行政处处长,获知老李从小就学有厨师手艺,在部队一直从事炊事员工作,首长分管的行政处下设的食堂,正缺这方面人才,处长关心地问:“调我处如何?”当时,所有单位,工资待遇并无多大差别,但学院每年有寒暑假两次,老李欣然接受。

不久,老李被安置学院食堂兼管理,重操旧业,如鱼得水!随后,爱人老钱也调入学院食堂任经理。有贵人相助,好事成双!老李运气不错,时来运转,虽文化不高,对工作一贯认真负责,忠厚扎实勤恳,任劳任怨,刻苦钻研业务,烹调技术精益求精,深得领导和师生爱戴赞许,曾参加过系统专业比赛,荣获一级厨师称号,享受学院讲师待遇。三个孩子(一男二女)也先后就业。

大儿子春晖子承父业。这小子从小聪明伶俐,虎父无犬子,青出于蓝胜于蓝,儿子更胜老子一筹。在全省厨师烹调大比武荣获冠军,被评为特级厨师,学院奖励一大套住房!他业余饲养的信鸽,居然也获得一等奖!锦上添花,双喜临门。

老李中年巧遇贵人、恩人,有了这棵大树庇佑,大显身手,得益于老首长慧眼识人,他们全家可彻底翻了身。我问:有了老首长这大恩人如此关爰,你是如何报答的?老李说:首长收入不低,啥也不缺。我首次登门拜访,买点礼物,他一概拒收,全都让我拎回!还倒过来,老两口经常买许多东西看望我们,说我家孩子多,更需要用钱!太令人敬重羡慕了!名符其实的老八路作风。

人们常说,运气来了,板门也挡不住。七十年代末,改革的春风刮遍大地,食堂实行承包,他俩口子和儿女们共同承包下来,效益显著。不久,他们又在市区另购两层门面,从淮南和老家招来亲眷帮忙,一起营业餐饮,两处饭店,生意兴隆,财源滚滚。他们一家率先进入小康之家。钱吆!历经几年全家打拼,肯定赚了不少,但太累,很辛苦,年纪渐大,体质渐差,老李很知足,就此金盆洗手,两处饭店分别歇业、转让,安度晚年。

有了两次长假,老李都能回巢探望亲属、战友。八十年代初,我也从山区调回,难得阔别重逢!三年后,我家属孩子也费尽周折,终于全家团圆。老李每次来巢,尽管城里有哥嫂,我厂附近童村有很多亲戚,表哥、表姐、表侄、侄孙,他不愿惊扰,却宁愿住在我家,我俩屈膝交谈,无拘无束,说不完的开心往事,可见我们战友之情至深,无可替代。

厂生活区与童村紧挨相连,终于被他亲戚发觉,侄子们找上门连拉带拽,执意邀请我们一同前往赴宴,我婉言谢绝。老李拗不过,没奈何,只得登门前往,临行并叮嘱我:若两个小时没回,要我尽快赶去“救驾!”他可不胜酒力,其实,亲属也很体谅,当我匆忙赶去,酒席已近尾声,大家都很热情,彬彬有礼,气氛相当热烈感人……

我将自住的小房间让给他,老李很善解人意,说我来了,不用客气,更不要为我费事弄多少菜!到你这来,就是吃稀饭小菜也开心!不要打乱自己生活规律!他就睡在客斤三人沙发上(座卧翻折两用),他每次来,我一直陪伴不离,去半汤看姐姐,进城探哥嫂,去皖维、城南、金码头、影剧院等处寻战友,叙往事,看家乡变迁,赏巢湖山水风景,一同逛龟山,游洗耳池,登卧牛山,难舍难离。

老李虽在巢城土生土长,参军前也一直在巢城,埋头干事,很少外出游览。十字街小阁楼估计是租住,不久,老大远福在老火车站北山头南坡搭了三间土墙瓦房,那已是母亲和老大全家及孩子们住所,(详见南山头往事一文)

老李回巢只能到处“打游击”。常年在外,对家乡的变迁发展已显陌生。我这乡巴佬倒成了最合适的导游。

我们曾约定:等马鞍山大桥修通,我一年至少一次登门拜访,你呢?多多益善!越多越好,无论你来多少次,我都奉陪到底。谁知大桥没修好,他不打招呼即提前走了!

老李关心别人胜过自己,我骑车东跑西溜,他很不放心,劝我少骑车,可他自己刚手术不久(肺叶切除两瓣),却骑车买菜!医生早已查出肺部有阴影,不当回事,讳疾忌医!牙齿疼得嘴直嘶,也不上医院,固执硬挺!

老李与我有个共同的嗜好(毛病),点酒不沾,烟不离手,他晚上躺在床上边看电视边抽烟,弄得房间烟雾缭绕,污烟瘴气,害得老伴退避三舍。我年轻时又何尝不是,直把蚊帐烧了一个大窟窿,从此,上床不敢再抽烟。

他性情直爽,性格开朗,有话直说,不会拐弯抺角,为人善良诚恳。有次,就在学院大门囗被一小伙子骑车撞倒,门卫立即通知老李家人赶来,小伙子吓坏了,没等孩子们开口,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小腿肿了,胳膊破了,试走几步,估计没伤骨头,他劝孩子们:没多大事,放他走吧!并语重心长的对肇事小伙子说,以后骑车可要小心啦,再撞了人,可没这么省心了,小伙子深深鞠了一躬扬长而去。

我只去老李家三次,第一次和内人前往,老李听说我俩囗子要来,高兴的当夜觉也没睡好,分别告知孩子们做准备,老李俩口子和大儿子春晖下午即送我们去一家浴室兼自助餐享受一番。大女儿还特意买了一盒柯达胶卷,为我们拍了很多校园美景,合影留念。三个孩子还分别在饭店设宴招待。

△学院合影照片,左为老李,右为笔者俩口子

从照片上可以看出,没有军嫂老钱玉照和合影,这是唯一的憾事,美中不足!老钱当时还在餐厅负责,忙的不可开交,既当指挥员又是战斗员,事必躬亲,难以脱身。虽晚间在餐厅设宴接待我们,当时大家使用的都是老年机,摄影必须用相机拍照,大女儿在百忙中抽出个把小时,拍后又匆忙赶去上班,家住甚远,孩子幼小,晚间没来参加,当时,我们也没在意!却成为永久的缺憾!

首次登门拜访,老李住房不大,两居室,内人和老钱合住,她俩在巢同属商业系统,老钱是饮食服务公司,在饭店从事白案(面食)工作,内人属蔬菜公司,早就相识,亲如姐妹。春晖陪我在客厅沙发就卧,客厅正中挂有毛主席标准像,春晖指着主席像说,我们家在他老人家时代一直很穷,是改革后,我家才真正翻了身,我不便争论!次日,我将他儿子的话如实转告,老李说,他懂啥?毛主席就是我家老袓宗,没有他老人家打江山,为社会主义打基础,能有今天新生活吗?代沟!两代人认知截然不同!

第二次和老战友王家雕同往,到了车站,老王想买点礼品,车站人满拥挤,我说校园附近有店,免得携带麻烦,一车到达校园附近,找了很远,儿子开车去接,不见我们,到处寻找,老李就在校园门口迎候。晚上老王知我睡眠择床,就在客厅沙发上就寝,我一人独享一室,也久久难以入眠……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痛苦的一次。我的好战友好兄弟李远寿同志已不辞而别!只见遗像,不见尊容!一进大门,军嫂老钱痛哭流涕,边哭边诉,你们来,老李再也不能陪你们说话了……我也热泪盈眶,语不成声,只能强忍悲痛,安慰老钱节哀顺变,珍重身体……

头天晚间,老李儿子春晖来电传来噩耗,如雷击顶!我立即联系在巢的几位好友王家雕、钱耕洲、姚先水等人一同前往吊唁!他哥嫂无须我告知,早已赶去。还有四表哥表嫂,原系油泵厂附近童村人,在马鞍山工作,早已退休,以及数不清认不识的亲朋好友……

据他儿子春晖告知:临终那天下午,午休起床后,老爷子失踪了,全家人四处寻找,找了一个多小时,他爸从容不迫,漫步而回。你去哪里了?让我们全家人都急死了,找的好苦呀!“啊!我去理了个发,顺便泡了个澡,何必大惊小怪呢!”老爷子却慢不经心地答到。就在这天夜间,他那颗火热的心骤然冷却,永远停止了跳动。

不知老李是有先知先觉,还是阎王殿泄密走漏风声,他似乎有备而去,走的从容不迫、庄重体面,不失尊严!或许是他一世不愿麻烦他人,不给任何人添乱,一切自理自立,死而后已……

老李先我们而去,远离故乡,就在马鞍山东郊很远很远的一处山区公墓安葬。估计是子女们为祭拜方便。下葬那天,北风呼啸,天气很冷,寒风凛冽刺骨,人去天寒。家雕抱着遗像不放,我说:你捧不合适,他说我是他战友、兄弟,有啥不适合?我解释:他有子女,后继有人!老姚、老钱等战友们都同意我建议,他才将遗像转交儿子春晖手中。

家雕历来热情主动,他扒在坟坑,亲自填放芝麻秸秆、烧纸、安放骨灰盒,看来很专业。坟边狭窄,仅容一人操作,我们只能在四周袖手旁观!他却调侃我们,你们都是“首长老爷,不干实事”。临毕,我们轮番一一参拜:老李好战友,好兄弟一路走好!我们只有他日九泉之下去相见了!安息吧!

战友啊战友,你(李)名曰远寿,真不该先我而走,阴间虽有先人等候,阳间亲友泪花流。北风呼啸冷嗖嗖,阴阳两相隔,人别真情在,一世肝胆写春秋,做鬼也风流!他日天堂能相逢,牵手再叙旧。

 2024.12.30 于巢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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