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勇：不要让自己那么苦

文摘 2024-08-02 06:08 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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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脑杨勇提供

001 豆腐脑

古人有人生四十乐事，金圣叹有《不亦快哉三十三则》，梁实秋有《不亦快哉十一则》，林语堂有《来台后二十四快事》。

李敖模仿金圣叹写有《李敖的“不亦快哉”》，比如：“看自己出书、看朋友出狱、看高手出招、看敌人出丑，不亦快哉!”

但李敖的《不讨老婆之不亦快哉》实在是胡说八道，比如：“可十天半月不洗脚，不亦快哉！”不管讨不讨老婆，脚是要洗的，但不讨老婆，袜子可以乱丢，开门进来门口可以丢，卫生间可以丢，床前也可以丢，床前明月光，袜子丢一双。一位朋友自豪地说自己懒，老婆更懒，某天突然发现衣柜里没有衬衫袜子了，老婆提醒他去洗衣机里看看，朋友从洗衣机最上层拎起一件衬衫与袜子，闻闻还可以将就，便穿在身上。我真的羡慕他有一个好老婆。

读三毛《什么都快乐》，三毛的快乐几乎是古人人生四十乐事里“高卧、试茶、阅书、散步”等，三毛居然还会打太极拳，但什么都快乐的三毛终归是一个不怎么快乐的女人。

佛教认为世间有八大苦，有八万四千种烦恼，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所以让自己快乐真的是一种奢求。

暑假里我承包了妻子分配给我的买菜任务，居然在菜场里发现有喜欢吃的豆腐脑，豆腐脑好吃也有益身体，只要三元钱一碗，豆腐脑放在一个干净的不锈钢大桶里，老板娘也干干净净。我会对店里的老板娘说，“来两碗豆腐脑，一碗甜的，一碗咸的”，便用支付宝大大方方地排出六文大钱。

“一碗甜的，一碗咸的”，人生大概是这样喜忧参半。中医认为五味入五脏，甘入脾，咸入肾，苦入心。甜与咸都有益于脏腑，人生的智慧一个是“别让自己那么苦”，另外一个则必须是在许多年后，才真正懂得“苦是有益于心的”。

酒醪杨勇提供

002 酒醪

在打牌、抽烟、喝酒这三样事上，男人在妻子面前总是卑微如尘土，大抵是打牌输钱多，抽烟一身臭，喝酒出了丑。这种卑微连大才子金圣叹亦不例外。

金圣叹在《不亦快哉三十三则》里直接写喝酒的有四则，其二写到：

十年别友，抵暮忽至。开门一揖毕，不及问其船来陆来，并不及命其坐床坐榻，便自疾趋入内，卑辞叩内子：“君岂有斗酒如东坡妇乎！” 内子欣然拔金簪相付。计之可作三日供也。不亦快哉!

朋友来了有美酒，金圣叹用“卑词叩内子”，希望妻子能发个小红包给予买酒喝，通情达理的妻子给足了金圣叹面子，轻轻撩一下飘逸的长发，欣然用发财的小指头微信转给金圣叹3888元，这可供三天的招待费用了。

金圣叹的解酒方法也是别具一格、大开眼界。《不亦快哉三十三则》其五：春夜与诸豪士快饮，至半醉，住本难住，进则难进。旁一解意童子，忽送大纸炮可十余枚，便自起身出席，取火放之。硫黄之香，自鼻入脑，通身怡然。不亦快哉!

这种点燃大纸炮大概就是点燃烟花爆竹来解酒，估计是特别的通气，让人想起《红高粱》主题曲“喝了咱的酒呀，上下通气不咳嗽”。

与解酒相比，男人在戒酒这件事上似乎总是无解。男人戒酒如同女人说再也不买衣服一样，只可听听，千万别当真。

我在戒酒半年之后的这个夏天，在菜场偶遇一女子骑一辆电动三轮车，车子上放置一个陶瓷大缸，大缸上写着“安徽酒醪”四个大字。

我忍不住问，你这酒度数高吗？

女人说，不高，你喝一口。然后用一大铜勺舀一小点倒在一次性碗里给我。

我用手接住，仰着脖子一口把碗里的酒醪喝了。

我说，好，你打一碗。我用微信扫一下，排出四文大钱。这酒醪真的不贵，四元一碗。

让我失落的是，不是每天都能遇到卖酒醪的女人。直到上一周的周五，我才又看到这女人扶着电动三轮车，车上一个陶瓷大缸，女人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正好是台风天，天空碧蓝碧蓝的，大风扬起，空气有点甜。想起“当垆卖酒”的卓文君，卓文君为了司马相如多少是值得称道的；我又想起“武松醉打蒋门神”里蒋门神初来孟州新娶的妾，《水浒传》原文这么写：

那妇人又舀了一等上色的好酒来与酒保。酒保把桶儿放在面前，又烫一碗过来。

武松吃了道：“这酒略有些意思。”

但嗜酒如命的武松太没意思了，原文又是这么写：

（武松）便把那桶酒只一泼，泼在地上，抢入柜身子里，却好接着那妇人......隔柜身子提将出来望浑酒缸里只一丢。听得扑嗵的一声响，可怜这妇人正被直丢在大酒缸里。

像武松这样的蛮汉，实在是无趣至极，凡是自己厌恶的不喜欢的或者得不到的，都一刀子杀光或放一把火烧光，这么一大缸好酒被毁实在是暴殄天物。

阮籍尝叹曰：“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阮籍倒是酒后真言，这句话放在大多数时代大多数人身上都是适宜的。

《世说新语·任诞》记载：阮公邻家妇，有美色，当垆酤酒。阮与王安丰常从妇饮酒，阮醉，便眠其妇侧。夫始殊疑之，伺察，终无他意。

阮籍和安丰侯王戎常常去买酒喝。阮籍喝醉了，就睡在那位妇人旁边。魏晋时期，阮籍与邻人之妇的相处方式堪称魏晋风流，越名教而任自然的不只是阮籍王戎等竹林七贤，还有邻家之妇邻家之夫，他们是不会让自己活得那么苦的。

其实，这里还有一个大秘密。这酒必定是在酒肆里刚打出来的好喝，酒的香气一旦被风吹散或者重新装瓶或者过了几个时辰，都会严重影响酒的品质。如同茶庄里泡的茶，芳香可口，而在自家泡的茶，总是淡了许多或涩了一些。

如今轻歌、曼舞、摆拍、秀播的女人越来越多。世间不八卦的女人如同不打鼾的男人一样稀少，而会做酒的女人可谓是人间最稀奇了，她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眼带笑意，一大缸上等的酒醪等着四方走来的你。

金乡护城河张光聪摄

作者杨勇，蛮话人，中学高级教师，著有《蛮话方言史》《金乡卫：城里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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