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在星期四晚上

文摘   2024-10-10 21:06   日本  

他来到东京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我。


在ins上给我留言,问我还好吗,问我有没有忘了他,问我在哪里。


那一天我正在旅行,告诉他即将回东京。他说自己也来东京了,约我见面。


见面的时间约在了某个星期四的夜晚,地点是上野公园附近的尼泊尔餐厅。


约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每次约我,我总觉得有比和他见面更重要的事情,于是始终无法成行。


到了星期四的傍晚,下班后立刻去赴约,走在去餐厅的路上,还没抵达目的地就远远看见一位男生斜倚在墙角,身影像极了他。又走近一点,果然是他,他的头发比之前长了不少,摆着小男孩自以为的帅气姿势,朝我挥了下手。


来到尼泊尔餐厅就像是来到了他的主场。对了,他是尼泊尔人。


我和他一年前都在京都上语言学校,他是我的同班同学。ins上清晰地记录着我们的变化,一年前我们都还在用英语交流,消息全是英文。一年后,我们都不约而同地转换为日语沟通,发的消息也变成了日文。


稍微不同的是,他用日语发的消息总是一个词一个词蹦出来,一个又一个空格,不像他说日语时那般流利。


同在一起上课的时候,我非常羡慕他可以那么流利自然地说出日语。只是现在,我的日语大概已经比他要更好一些了。


他到东京,是来读IT的专门学校。对他来说,这里没有过去熟悉的同学和老师,又是一段新的旅程。他告诉我课业很难,生活很难,东京太孤独了。由于实在孤独难耐,刚来东京的那个周末还回了趟京都。


在餐厅落座后,他让我点自己喜欢吃的就好,他都可以。于是我按照个人喜好,点了一桌子的菜。不知道他和店主说了什么,又或许是尼泊尔出身的店主见到有尼泊尔人来用餐过于热情,送了饮料和好几样小吃。


然而菜上桌后,他却不吃,说自己二十年来一直在吃这些,就默默看着我吃。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我努力地吃完了两人份的餐食,好在每一道菜都很美味。


吃饭间,问他来到东京后有没有觉得中国人实在太多了。他说并不觉得,反而觉得尼泊尔人实在太多了。我这才意识到大概所有人都对自己的母语有天然敏感力,所以他能在嘈杂的环境中轻易捕捉到尼泊尔语,于是觉得尼泊尔人多,而我则是太容易感受到中文了,于是感觉东京遍地中国人。


聊到他的妹妹,在尼泊尔的模特学校上学,将来要成为一名模特。他不同于语校的其他尼泊尔同学,那些尼泊尔同学大多是要利用语言学校的两年时间,打工挣钱,有的甚至会超时打工。而他从一开始就计划了要读书,拿个学位。他的家境,显然属于尼泊尔人中较为优渥的那一层级。


我起身准备离开餐厅时,他立刻去买了单。我要求付钱,或者至少AA,他都不肯,说下次再说。


计划散步消食走回家,他说自己也没别的安排,想要跟我一起走。我们影子挨着影子,他问我有没有男友,我说没有。他于是表露自己想找个中国女友,我问为什么。他说觉得日本女生不愿意说真心话,要靠猜的,中国女生性格更好。他还想着将来学好IT,以后去中国发展。


哈哈哈?我在心里笑了。告诉他:「你要去中国啊,中国的工作压力很大哦。」他说:「但是感觉中国机会更多,也更容易挣钱一点。」


我想,他可能只是为了拉近和我的距离才说了这些话吧。


「我都不一定会回中国发展哦。你为什么不想找个尼泊尔女友呢?不觉得和外国人交往,会有语言障碍吗?」他很认真地说:「可是真心比什么都重要。关键不是看一个人说了什么,而是做了什么。行动比语言更重要。」


我表示自己二十九岁了,自己身边的中国女生朋友也三十岁或者更大了,大家好像都不太想找小男孩,也不好给他介绍。


他震惊到了,因为他之前一直以为我和他一样大。他说在语校问我年龄的时候,我没有回答,当时他以为我二十岁。看我直接工作了,猜测我二十二岁左右。突然得知我年近三十,他实在难以置信。问了我好多次真的吗?没有在骗他吗?


他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表示年龄也不是什么问题。还说他觉得美是一种主观感受,他一直觉得我很好看。我这才明白和他的这次晚餐,并不是老友局,而是一次约会。


于是直接告诉他自己都结过婚了,当然后来也离过婚了,感觉并不好玩,也不那么容易相信男人了。他又开始一轮新的震惊。


逗小男孩也太好玩了吧。


想到当时在语校,某次下课和同学们闲聊,问他们的父母会不会催婚。同学们给我支招儿,觉得解决我父母的催婚问题,可以直接扔个同学大合影,乌泱泱的深色皮肤的尼泊尔人、印度人,让我爸妈随便挑女婿。


若是这画面真的上演,想来也是几分有趣。我们虽然说着爱情不分肤色、没有国界,但其实内心深处,依然戴着有色眼镜。


还是和他聊回工作。我感叹在日本做IT确实工资很低,不像在中国属于高薪行业。我作为没经验的新人,税前工资才20万日元出头。他表示这个工资很高了,他的尼泊尔朋友在酒店做清扫,辛辛苦苦一个月才18万日元。我的这个值得被小红书平台群嘲的工资,在尼泊尔同学的眼中,居然成了性价比很高的高薪工作。突然又觉得,很多人貌似看过了世界,但看的总是那高处的世界,可更多的人活在低处,很低很低。


在尼泊尔,人与人之间的边界感并没有那么强。我和他走在初夏的夜晚,他的身体会时不时碰到我。然而,他一送我到家门口,就立刻转身离开了。回想起之前和日本男孩的约会,虽然身体保持着距离,日本男孩会用各种方式表达出想和我睡觉的意愿。对比起来,觉得尼泊尔同学真是简单而纯粹。


第二天醒来,看到他在凌晨给我发的消息,一张照片,是他在回家路上看到的一轮满月。


过了几天,他告诉我很想见我。


我回复他:是寂寞了吧,学习和生活要加油哦。


我太了解了,一年前的我也是这样。


或许有一天,你会爱你的寂寞。就像我一样。

 


恰妮斯虫
Personal memoirs. About anyth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