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东京

文摘   2024-06-09 13:09   日本  
她离开了东京,从此没有人和我说话。
 
借由李志的歌名,抒发一下我在东京生活的浅淡寂寞。
 
也确实有朋友离开了东京。我的日本朋友里咲在去年8月来到东京,从最初的新鲜好奇,到再也无法忍受这里的一切,今年4月回到了她的家乡岐阜。
 
里咲是一名护士。两年前通过working holiday签证去英国工作了一段时间。因为孤身在英国打拼总是艰难的,于是找到了一份东京的外资药企公司的工作。这份工作可以在宅办公,没有项目的时候可谓相当轻松。需要通过一些资格考试,但她也失败了两次。好在失败了也没有关系,可以再考,不会被辞退。薪资水平也远远高于自己当护士的时期。不过她还是非常有压力,认为东京太冷漠,觉得自己的工作毫无意义。在度过了天天以泪洗面的几个月后,她终于回到家乡继续当护士了。
 
她离开东京后,我就没有可以经常一起约着出来玩的日本朋友了。倒是也可以继续结交新的朋友,但好像自己也兴致寥寥。
 
在东京生活久了的人们,对人际关系的态度都很凉薄。三月的某一天,我和中国领导一起加班到深夜,晚上同路坐电车回家。他说:「时间久了你会发现,这里就只剩你一个人。我身边不管是语校时期的朋友,大学时期的朋友,都陆陆续续回国了。有的结婚了也就很少联系了,工作中也很难交到朋友。」
 
不过我的领导是十分内向的人,和我不一样。我依然觉得,想认识朋友还是不管时间地点性别年龄,怎么都可以交到新朋友。
 
但我不喜欢东京,从一开始就奔着有朝一日要逃离东京的念头来到了这里。可日本工作机会最多的就是东京和大阪,而我对东京的好感度高过大阪,同时东京的工作机会又远远多过大阪,大阪对我来说唯一的优势就是离京都和奈良近。我注定了要在东京工作,也注定了未来会离开这里。
 
抱着这样想法的我也不知不觉在东京生活了一整年。这一年里有无数次想提前回京都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打转,却还是停留在了原地。
 
东京终究还是有什么东西留住了现阶段的我。和好朋友霞说思来想去对东京最大的眷恋就是她了。然后剩下的,就是不得已。
 
因为我意识到自己归根结底就不喜欢上班,甚至无关行业。不喜欢上班不代表不喜欢工作,而为了签证我只能上班。当然也可以找人结婚换别的签证,但我更不喜欢结婚。经验之谈,结婚真不好玩!反正在哪上班都不快乐,还不如在工作机会多的城市、涨薪可能性高的行业生存。
 
我向往的生活是一周最多打起精神工作个三四天,每工作两三个月就能休息一个月。大概只有财富自由能做到了。财富自由太难的话,降低欲望,身份自由也能做到。眼下能做到的,只有平淡接受现实。
 
东京生活一周年的夜晚,和老板一起吃饭。老板来日本八年了,多少能够感同身受。
 
他说起自己最近回国,家乡的亲人和朋友都说他话变得少了。他觉得自己多少还是被东京这座城市改变了。我问他来日本的这些年会有焦虑的时候吗?他说倒是没感到焦虑,而是有点抑郁,东京的整体环境还是太压抑了。
 
他说起自己没有一个可以随时约出来吃饭的日本朋友,他只会在工作场合和日本人一起吃饭。他说起自己也无法和邻居成为朋友,只是偶尔撞见会聊一聊家里的小孩。他说工作场合更是如此,很多杂谈毫无意义,志同道合的人很少,按时把活儿交了就行,IT现场结交的表面朋友都是为了最后介绍人去不同公司拿介绍费。他来日多年,已经不想费太多心思和别人构建情感联系。
 
好在他有一个非常温馨的家庭,他很爱自己的妻子,也很爱自己的孩子。即便如此,他依然很孤独。
 
我也一样,虽然有很多朋友,也还是会孤独。
 
不过,我不认同杂谈是无意义的,杂谈本身就是意义。我不认为利益的交换是可耻的,工作场合无论哪种形态,本质就是互相利用。无论是时间被利用,人脉被利用,技能被利用,总之都是一种利益的交换。而在利用过后,如果人们之间还有情感联系那就更好不过了。当然,若以情感为筹码来牟取利益又是另一码事。
 
就像我结识的日本朋友,虽然我的初衷确实是因为想学习日语而认识了很多日本朋友。但最终能成为保持联系的长久的朋友,就是因为我们为彼此付出的时间和经由时间缔结的情感联系。
 
 
里咲寄给我的明信片,内容是: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明信片。你以前说自己会用语言来表达悲伤,然后再用语言来激励自己奋战。就想着,如果有一天我能让你用语言来表达「快乐和喜悦」该有多好。
 
我现在在乡下平静安宁地悠闲度日。希望很快能再次见到你。
 
总有一天,我也可以平静安宁地在乡下悠闲度日。毕竟,我现在非工作日的时刻已经在平静安宁地悠闲度日了。
 
不过,我曾想要变成更厉害的大人回关西的心愿也渐渐发生了改变。
 
如今只希望自己能保持身心健康的状态逃离东京,然后实现我慢悠悠生活的美梦。


恰妮斯虫
Personal memoirs. About anyth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