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终于大彻大悟

文摘 2024-06-16 20:23 日本

「我们这种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凑数的。」有一天，和爸爸视频时，他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并不是沮丧的，而更像松了一口气。终于，他放过了自己，他明白了人类的渺小，自己也无非是一粒尘埃。

他曾经大概也有远大的抱负，所以一直对我严格要求。那些未能完成的抱负，他想经由我得以实现。再不济，也可以经由我找到的男人得以实现。

又或许，是我想多了。

年初他来日本见我，风尘仆仆，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出国。感慨不已，他觉得自己既聋又瞎，听不懂话也看不懂字，认为我胆子可真大。而在我的童年记忆里，他一直说将来我是要去美国的。如今我不过是来到了距离中国很近的国家生活，好像用不着惊奇。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他原来只想我过一种极其普通的生活。可过上极其普通的生活，为什么从来都要我去争那个第一。如果要细究，他会说害怕落后，害怕贫穷，害怕挨饿。

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好像我一直处在不幸与幸运之间。我的童年是喜忧参半的，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各种往事。于我而言，记忆中的往事无所谓好坏，记忆只是记忆，好的坏的都能给我带来力量，所以直到如今依然觉得未来可期。

比较起来，说不定父亲的童年比我还要更惨一点。但，这并不能构成他作为父亲不合格的借口。

他只有我这一个女儿，如果作为父亲这张考卷需要有人来打分，那这个人只能是我。

我会是一个严格的批卷老师，他一定是常常不及格的。小时候的我，也想要有无条件的陪伴和鼓励，想要有人可以随时分享的喜悦和苦恼，想要失败后他轻轻拍着我的肩膀，告诉我「没有关系」。我得到的好像总是反面，只能自我教育。于是我给予自己陪伴和鼓励，在记事本上写下喜悦和苦恼，面临失败后自己对自己说「没有关系，人生漫长」。

好在我同时又是一个很耐心的批卷老师。作为父亲是一生的功课，如果每隔一年打一次分，这分数或许时常波动，但总体是呈上升趋势的。因着这点希望，让我觉得也不至于要对全体男性失望。

2020年我在公众号上发布了一篇2016年写的有关他的文章：说起父亲，你会抱有怎样的感情？一转就是2024年，四年又四年，大学都可以读两次了。而当父亲这件事连入学考试都没有，就更没有毕业这一说了。

如今的他面对我时开始变得胆小，他害怕自己说错话，害怕不恰当的用语又拉远了距离。但要说多害怕，其实也没有。他还是希望无所作为就能自动地拉近关系，但是怎么可能呢？除非天赋异禀，否则，爱就是需要一生研习的功课。

想到他最近一次给到我的人生建议：不要用牙线。他生怕我把牙缝弄大，变丑了就更不好找对象了。

我好不容易养成的新习惯，在无知面前变得不堪一击。于是瞬间想明白，说不定从过去到未来，只要我和他的建议反着来，就会变得更健康更快乐。也是，如果我不想成为他这样的人，那为什么要听他的话，为什么还想得到他的肯定呢？

中学的班主任上课时说起过关于婚姻的题外话。老师说我们未来寻找伴侣的时候，一定会找和自己的父母极其类似的人。当时我感到恐慌，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嫁给一个像父亲这样的人。事实证明了，我人生的某个重大选择和老师说的如出一辙。过去伴侣身上幽默、聒噪、易怒的特质，简直像极了父亲。

看来还是要努力寻找给我妈妈感觉的伴侣。不需要我变得多优秀，而是无论我怎样都可以，他（她）都会在一旁默默微笑注视。

当然，爸爸也不仅仅是爸爸，他还是丈夫、是儿子、是哥哥也是弟弟，是老师，是很多人的朋友……在各种各样的角色中穿行，总归很难面面俱到。我每次上班上到嫌恶的时候，想到父亲可以当这么多年的老师就觉得好厉害。人和人的性格差异实在太大，我好难想象自己在一个小城做一份同样的工作，一做就是大半辈子。

于是我依然非常渴望了解父亲。渴望知道他的童年，想要知道他过去的梦想、如今的烦恼，未来的希冀。我渴望通过了解他，更深入地了解自己。我渴望我们在互相了解的过程中，达到更大的和谐与幸福。什么可以让他真正的满足和快乐呢？我渴望他也能达到自洽，如此便可以不再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

我们一生最伟大的课题，不就是学会如何好好与自己相处，然后再用最大的善意对待身边亲近的人吗？

我有自己的未来。

爸爸也有啊。

http://mp.weixin.qq.com/s?__biz=MzUzNzI3MzM0MA==&mid=2247494329&idx=1&sn=0e8713274db16da474aa35447fef11f4

恰妮斯虫

Personal memoirs. About anyt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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