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赠金庸墨迹记
文摘
2024-10-18 09:00
山东
一位相见甚少、仅仅对坐倾杯两次的朋友,委托另一位我们共同的朋友,转送给我一幅书法墨迹。我平生所结识的书画家朋友甚多,其间不乏享誉全国的名家,但我从无书画收藏爱好,从不曾向任何人讨要过字画,更是毫无收藏。办公室里只挂了地图,家中也只是挂了两幅地图,以及两幅我少年时代便相识相交、至今已逾36年的故里朋友的画作。书画这东西,赏心悦目而已,挂到自家墙上,朝夕相对,若是没有充足的感情因素做底,而只是金钱及利益交换所得,或者各种索讨而得,不止毫无赏悦价值,且只会产生不愉快的感觉。至于笔墨技法再好或再坏,又与我何干?但这位朋友微信告知我已委托他人代转来一幅书法作品时,我却是内心里只有喜悦和感谢,更无一句推辞,立即应下。因为,我知道,以这位朋友的身份与识见,他所赠送,必是百分百的真品,虽然朋友在简单至极的微信中,并未有一字言及此幅书法的来源,但我相信,大概率会是他得自金庸先生的亲手所送。金庸先生不是以书画闻名,但我在收到金庸的这幅书法,并第一时间在家中挂起时,心中眼中,天光云影,春风怡荡。此间风物,因为这一幅书法的照映,瞬间明亮起来。楼上楼下,一万数千册藏书,也仿佛都有了生命力,抬眼看去,都鲜活了起来。整整占满两排书架的两套三联版和新修版金庸全集,以及上百种金庸其他作品和他人对金庸其文其人的解读作品,也有在书架上跃跃欲出的感觉。从一本本金庸著作及解读金庸的著作之上,轻轻抚摸过去,我在此前,从没想到过有一天可以亲炙金庸先生的墨宝,就在他的手书遗泽之前,翻开这一页页书册墨香。我在十三四岁初读金庸,便惊为天人,后来读过《笑傲江湖》,更认定他是20世纪下半叶至今的中国小说第一人(20世纪上半叶是张恨水),小说之外,他的新闻态度、办报经历以及时评作品,更是对我这个新闻工作者和时评专栏作家,产生过深刻的影响,他的小品文《三十三剑客图》,也让我默默收回了“晚明之后再无小品”的狂妄,终于看到了晚明之后最优秀的小品随笔。对我个人影响最大的,当然首先不是他的文笔以及显然被评价过高且偏离的古代文化云云,而是他小说中的一个人物,这个人物的性格行事,这是我心中眼中中国文学史上最独特的一个。因为从我第一次读过这个人物,我的性格行为就此被锁定了。当然不是令狐冲后来的江湖地位(其实在小说结尾处,他已无江湖地位),而是他一路行来的自由无羁、无视名利。也便这么一路走来,也便如彼一样的为了这样的追求而创痕累累。直到中年,直到中年的某一个夜晚,直到中年的某一个流泪不出读书不进的深夜,手指默默抚过《笑傲江湖》的书脊,才在一刹那间醒悟:那毕竟只是小说啊,那毕竟只是向往啊。那里的一切之所以让我深陷,正是因为在纷繁的红尘人世间,并没有如许的空间啊。金庸误我,误我已生根。无论是已经行过的路程,还是已经形成的性格,都已无法更改。与天地时光同行,至于此时;苍茫大块,暂置此身。遇见了金庸与令狐冲,是我之缘、之幸,由此而远离或剥离一些身外之物,又何必挂心。日月山川,万古如斯,一个人的幸运与坎坷,何碍风物代谢。朋友赠我此墨迹,未必没有深意,也未必有深意。金庸手书这幅字给朋友的时候,是那一时的风物,今日朋友将墨迹转赠给我,是此时的风物。在我们的生命里,有这样的时光,这样的朋友,这样的痕迹,那便是值得经历的人生了。
许家强,作家、学者、新闻工作者。迄今已发表小说、散文、杂文、诗歌、评论、纪实等作品千余万字;首倡创建中国新古典主义诗歌流派;获各类文学奖、社科奖、新闻奖百余次;曾在多家报刊开辟时评、读书、旅游、杂文等专栏,获中国报纸副刊专栏一等奖;已出版著作二十部,部分进入中国图书畅销榜;山东省首届新闻出版奖优秀人物获得者。日照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日照市广告协会会长,山东省广告协会副会长,日照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现供职于日照报业传媒集团(日照日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