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4月份的一天,我坐在莒县图书馆阅览室的一个角落,认真地读一本叫《青春》的杂志,准确点说,是认真地读《青春》杂志中卞文君的一组叫《梅雨季》的诗:
雨声,从七月的耳朵里滴出来//滴出来/有火斑鸠抖动水翅的声音/有蝉之金哨子吹奏夏天的声音/有青高粱的骨节被风胳痒的声音/有石片的暗语拍响黑瓦檐的声音//月亮熟落河中/而你仍不来在上面捶衣/心在每一个方向里张望/水波窃窃私语/看你柴门为谁启开/我吹着口哨走着圆周/梅雨,从我的眼睛里流出来.”
在这组诗里,卞文君还写了“梨树”与“高粱地”等,风格都比较接近,诗后由编辑部组织配发的评论中评价说:“这曲乡情浓郁的雨夜恋歌,使人感到有一股来自北国地心的暖流在撞击着每一扇心扉。”“流出来的正是作者心中洋溢着的对乡土和生活的热爱和眷恋。”
这股“对乡土和生活的热爱和眷恋",也同样撞击着我的心扉,那时我刚刚开始学写新诗不足半年,对新诗的阅读正处在一种饥渴的状态。那天下午我坐在有点冷清的阅览室里,反复读过这组诗,仔细揣摩诗中所传达出的意境韵味,并认真拼拆句子,感叹作者怎么将诗句组合的如此精致。
从此开始留意卞文君的作品,并在一些诗作中,有意识地借鉴了他的风格。那个时候虽然并不认识卞文君,但在我的心中,是将他划入国内最有实力的青年诗人行列的。
通过各种渠道读过卞文君的几十首诗后,终于于1993年秋季在日照市文联主办的黄海月末文艺沙龙见到了他,虽然我早知道他只大我六岁,但在我心目中,是早把他当老师对待的,所以看到他的年轻和敏锐,仍是有点小小的意外。
卞文君的诗歌创作,好像在八十年代末的那几年是旺盛期,不知这与“诗歌是年轻人的”这一论断有没有联系。那几年,卞文君的组诗在国内各报刊频频亮相,是山东诗界的一位风云人物。并且他的作品非常明确地能让人感受到进步的痕迹,个人风格越来越明显,《黄河诗报》1988年4月份卷首语中评为“奔放潇洒”,我觉得这四个字用来评价卞文君后来的部分歌咏日照的诗作,可称一语中的,但用来形容卞文君创作盛期的作品,则不够准确。那个时期卞文君的诗作很纯粹,很缠绵,无字的意韵充溢在字里行间,诗句极富张力,耐得品味,读起来很有读宋词的感觉。如他写于1988年的《玉米地》中最后一节:“能邮来玉米地的雨声么/那一个个哑嗓子在秋天才能溅起的/湿漉漉沉甸甸的回声/裹着肥硕厚实的玉米叶寄来/让我从邮票这一头/收割故乡隐隐传来的乡情"。
卞文君有一些描写日常生活的诗作,极见功力,如他写于1990年的《送女儿进春天散步》,几天前我在重读时,诗句中所表达出的纯朴情怀,让我泪水盈眸:“我试着把孩子放在地上/我懂事的孩子/领会了我松手时骤然变热的指尖全部的暗示/马上启动小腿,如谙水之桨/划自己进她第一个春天去了。""……小小的人儿/两块汉字那么高/左手攥着棒棒糖/右手含着巧克力/衬我成一棵苦苦菜/插回童年的坛子里”。
后来卞文君的诗作有了些变化,理性的语言开始大面积进入他的诗行,这让他的诗多了些深邃的思考,内蕴也更丰富、更厚重,更以其睿智的语言,产生出其不意的效果,如上面《戒指》一诗中的最后一节,就以其机智呈现出多重意味的幽默。
这种变化也许与卞文君年龄、知识、阅历的增加有关,种子从上一个秋天出发,经历了许多风雨和曲折后,自然应该结出成果了。卞文君作为电视新闻工作者,他这些年所取得的成绩,为这颗种子所结出的果实增添了沉甸甸的分量。但作为诗人的、我所尊重的兄长卞文君,他对我最有影响的作品,仍是那个朴素、感性的梅雨季节。
发表于2001年4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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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索DISCOVERY
许家强,作家、学者、新闻工作者。迄今已发表小说、散文、杂文、诗歌、评论、纪实等作品千余万字;首倡创建中国新古典主义诗歌流派;获各类文学奖、社科奖、新闻奖百余次;曾在多家报刊开辟时评、读书、旅游、杂文等专栏,获中国报纸副刊专栏一等奖;已出版著作二十部,部分进入中国图书畅销榜;山东省首届新闻出版奖优秀人物获得者。日照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日照市广告协会会长,山东省广告协会副会长,日照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现供职于日照报业传媒集团(日照日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