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秋分、寒露,是北京人斗蛐蛐儿的高潮期。“勇战三秋”,就指的是这三个节气。
蛐蛐儿,学名叫蟋蟀,有的文章里叫它鸣蛩,比较普遍的名字是促织。因为一听见蛐蛐儿叫唤就入秋了,天气渐凉,提醒人们该准备冬天的衣服了。故有“促织鸣、懒妇惊”之说。
不知是谁先发现的,雄性的蛐蛐儿好争斗,斗起来挺好玩儿的,于是就把它们逮回来,令其争斗、观其胜负,以博一乐。据记载,斗蛐蛐儿之戏,始于唐朝天宝年间。南宋权相贾似道,“少时游博无行”,掌权后尤喜促织之戏,写过一部专著:《促织经》。明朝宣德皇帝也爱斗蛐蛐儿,致使一条好蛐蛐儿价至数十金。上有所好,下必甚之。北京人玩蛐蛐儿,大概也始于明朝吧。
并非所有的北京人都玩蛐蛐儿,玩儿蛐蛐儿的,只是北京人中的“玩家”。
玩家,外行读作“玩儿家”。听起来,好像“玩儿”是动词,“家”是宾语。好嘛,把“家”给玩儿了,这不成了败家子吗!正确的读法是“玩家儿”。“玩”,不带“儿”音。
玩家儿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逮上一两条蛐蛐儿搁在罐儿里养着,称不上是玩家儿。笔者有幸结识了一位玩蛐蛐儿的玩家儿,从这位老先生那儿长了不少见识,原来养蛐蛐儿、斗蛐蛐儿尚有不少讲究,写出来以飨读者,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请方家指正。
拿蛐蛐儿
蛐蛐儿是野生的。要想玩蛐蛐儿,先得把它逮到手——不说“逮”,说“拿”。
过去拿蛐蛐儿,要到北京郊区。据金受申先生在《老北京的生活》里说,过去北京专有人从事逮蛐蛐儿、卖蛐蛐儿的。立秋之前带上干粮到北京西山、北山去拿蛐蛐儿,一走就十来天,回来后拿到庙会上去卖。玩蛐蛐儿的主儿到庙会上去拿就行了,当然不是白拿,得给钱。有名气、有地位的玩家儿,到时候有人把蛐蛐儿送到府上去。真正的玩家儿拿蛐蛐儿,一拿就是一筐。一筐里装十把,一把十四罐,每罐里装一条。这140条蛐蛐儿就够玩一个秋天了。当然140条不是全部养起来,还要挑选一番。挑选的标准是:“头圆、牙大、腿须长,颈粗、毛糙、势要强。”符合这些标准的留下,其余的就处理掉了。
玩家儿们也有自己到郊区去拿蛐蛐儿的。北京郊区有几个地方出蛐蛐儿。说什么地方出蛐蛐儿,大概源于两条:一是那地方蛐蛐儿多,好拿;一是那个地方的蛐蛐儿善斗。先是到西山八大处,后来到永定河西边的云岗。笔者小时候就听说:云岗盆底坑儿的蛐蛐儿善斗,号称铁嘴钢牙。昌平十三陵一带的山区也是出蛐蛐儿的地方。到后来北京附近没蛐蛐儿可拿了,就只好去外地买了。如今蛐蛐儿的产地,讲究是河北易县的,号称“小易州”。山东乐陵的也不错,最好的数兖州地区宁阳的蛐蛐儿。听说那地方好些人靠养殖玩蛐蛐儿发了。
养蛐蛐儿
养蛐蛐儿的器具,讲究的是蛐蛐罐儿。蛐蛐罐儿有瓷的,也有陶的,最好的是用澄浆泥烧制的:高15厘米左右,直径13厘米左右,厚近2厘米。要求口儿大、膛儿深、壁厚,上面有盖。如今谁手里若有百年以上的澄浆泥蛐蛐儿罐,那可是值钱的宝贝了。这种罐儿的优点不在它的外观,而是保温保湿性能好、适合蛐蛐儿在里面生存。新罐儿不是拿来就用,得先打底儿:用黄土、黑土、白灰按一定比例混合,然后垫在蛐蛐儿罐里。为什么要加白灰呢,因为没有白灰粘不住。白灰不是有碱性么,打完底儿等三合土干了,还要放在水里泡,把碱性彻底泡出去才能用。打好的底儿既不能掉,又不能碎。
光有罐儿了还不行,还得有两样东西:水槽儿和过笼儿。
先说水槽儿:瓷的,半圆形,直径约3厘米,高0.7厘米,槽内深0.3厘米。这东西做得精致、小巧,挂着釉儿,描着花儿,图案有金鱼、水草、蛐蛐儿什么的,还写着字:勇战三秋。笔者见识不广,觉得这应该是体积最小、建造最精细的瓷器。它的用处不必细说:喂蛐蛐儿水喝的。听说这么一个水槽儿,时下价值数百元!
再说过笼儿:澄浆泥烧的,质地细腻,颜色浅灰,高不到3厘米,扇面形,上面有盖,盖上有提手,可以揭开。过笼儿两端有洞门,蛐蛐儿可以穿过去。里面的空间可以容纳两条蛐蛐儿。这过笼儿有什么用呢?一是蛐蛐儿喜欢在暗处呆着,过笼儿就是蛐蛐儿的窝;二是养蛐蛐儿不能光养雄的(二尾儿),还得有雌的(三尾儿)做伴儿才行。如果雄蛐蛐儿不和雌蛐蛐儿交配——行话叫“过铃儿”,它是不会和同性斗的。过笼儿,就是供蛐蛐儿过铃儿的洞房。
养蛐蛐儿,必须给蛐蛐儿提供一个和在野外差不多的生存条件。这其中的学问多了去了,此处难以尽述。过去有钱的玩家儿,一到秋天专门雇把式给他养蛐蛐儿。蛐蛐儿把式,就是伺候蛐蛐儿的专家。
斗蛐蛐儿
养蛐蛐儿为的是斗。斗蛐蛐儿也有许多讲究。一是斗蛐蛐儿的季节,不能早了,早了蛐蛐儿未发育成熟。要等到秋分,天气渐凉时才开始。
蛐蛐儿也讲究重量等级。斗蛐蛐儿之前,要把蛐蛐儿放在专门的“舀子”里,用专门的“秤(读平声)儿”称出蛐蛐儿的体重。现在可能有专门的电子秤了。笔者见到的“秤儿”,比老中药辅里称中药的戥子还小巧,“秤儿杆”是象牙的,比筷子还细,固定在一个一尺左右见方的红木框子里。它能把蛐蛐儿的体重精确到一两的万分之一(两、钱、分、厘、毫)。一般的蛐蛐儿的体重在六厘左右,八厘就是大蛐蛐儿了。称体重的目的是为了公平竞争,体重相差一毫都不斗。因为蛐蛐儿的主人不希望他精心养护的“爱将”有一次战败的记录。一条好蛐蛐儿只要战败一次,便从此丧失了斗志,对它的主人来说也就没有价值了。因而如果让它和重于自己的对手比赛,就是赢了,也要自身受损,要是输了就更“冤”了。
真正的玩家儿斗蛐蛐儿是很正规的。事先要备好“战场”,要下请帖。玩家儿们带着自己的蛐蛐儿赴约,没有带一两条的,一般还要带上一两个人,帮助照看自家的蛐蛐儿。正式比赛有专门的“斗盆”作为战场,有专人担任裁判,还有专人负责核准参赛蛐蛐儿的体重。比赛开始以后,赛场上鸦雀无声,多少只眼睛都盯着赛盆里的蛐蛐儿,蛐蛐儿的主人心里甭提多紧张了,手心里能攥出汗来!因为蛐蛐儿之间的争斗也是很激烈、很有观赏性的。蛐蛐儿和人一样,有的勇猛,有的狡猾,你来我往,有进有退,有时两虫纠缠撕咬在一起,犹如摔跤场上的两名勇士!斗胜了的蛐蛐儿带给主人的必然是心花怒放;斗败了,主人自然沮丧。但玩家儿都是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彼此客客气气、礼尚往来。玩家儿斗蛐蛐儿,图的是好玩,非为获利。有时虽也“挂点儿彩”,不过是一两盒香烟而已。当然,用此种方式赌博的也不是没有。近些年,每到秋天,都能在报纸上读到公安机关抓获斗蛐蛐儿赌博的涉嫌犯罪者。
据听说,以斗蛐蛐儿方式赌博,胜负之间动辄以万元计;而且一涉赌博,就有作弊者,甚至有让蛐蛐儿服用兴奋剂的。
玩蛐蛐儿如果不涉赌博,倒也无伤大雅,但也应以“玩物不丧志”为度。
转自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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