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那年搬到了西城区的孟端胡同居住,出孟端胡同的西口,是南北走向的顺城街,往北一点儿,有个大豁子,出了豁子就是城墙,出了城墙再跨过护城河就是和农村差不多的城外了。
印象中,那时的城墙经过多少年的风吹雨打,已是斑驳颓唐的模样,但廉颇老矣雄风犹在,想要爬上它也并非易事。
记得某一年的夏天,我们一群当时只有十岁冒点儿头的孩子们突然心血来潮,个个瞪着亮晶晶的小眼睛,“咱们爬一回城墙去?” 。好在离得不远,说走就走,没几分钟就来到了古城墙根儿下。抬头望去,在我们这些当时还是小不点儿的孩子眼里,城墙好高好厚好陡啊。(真真是初生牛犊,也不想想,曾经肩负守护皇城重任的城墙,哪是一群孩子说爬就能爬上去的?)
经过来来回回的几番勘查,我们終于发现一处或许还能爬得上去的地方。这个地方可能是由于城砖被刨走得太多的缘故,已呈半瘫塌状态,城墙本身的渣土加上人堆风吹过来的沙土黄土,在城墙的里侧形成了一个斜坡,斜坡有点陡,还坑洼不平的,加上四下没任何抓头,估摸着爬着也很费劲。只见那几个男孩子头挨着头扎成了一堆儿,叽叽咕咕商量了一会儿后,站出来一个大家公认的身手敏捷的男孩子,他先是后退了几步,然后快速助跑,到了斜坡跟前“噌噌噌”像飞檐走壁那样,脚在斜坡上猛蹬那么几下,一口气儿的功夫,人就蹿到了城墙顶,那动作,极其利索灵巧,看得我目瞪口呆。
随后,那个男孩子解下了腰间挂着的一头有个钩子的绳子,(那是他们随身携带的装备,用处很多)把有钩子的那头扔下来,底下的男孩子就都抓紧钩子,一个一个地被拽上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人理我。
或许是因为站得高看得远了,或许是成功爬上了城墙让他们倍感自豪,他们在城墙顶上兴奋得直蹦,这让还呆在墙根下的我,更着急了。最要命的是,我发现在城墙的边儿上还长着几大丛野生的毛地黄!叶子好大好大,黑紫黑紫的披着满身绒毛的花朵,一支一支倔梗梗的挺立着,那范儿,像极了旧时凶巴巴的山大王,对于从小就爱花儿的我来说,那是多大的诱惑啊。
待到兴奋劲儿过去了点,他们終于想起了我,不知是谁发了善心,把绳子扔了下来,我也连爬带拽的登上了城墙。
站在城墙上看风景果然是好,风云滚滚,辽阔磅礴,连遙远的西山都清晰可见,心中的豪情自然也跟着一个劲儿的往起升。
看过了不一样的风景,毛地黄也采到手了,该下去了。谁知上城墙不易,下城墙更难!看他们男孩子是坐在斜坡上,身子向后仰,靠紧抓着土坡的两只脚,一点一点的往下出溜,这本事可是长期上房爬岭练出来的,看着好像容易,但轮到我就不行了,心里害怕,怎么也不敢把重心往后移,结果可想而知,别人是半躺着出溜下来的,我是叽里咕噜滚下来的,滚下来的我,趴在地上半天没敢动,吓得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现在想想,当时满头满脸满身都是土的我,该有多狼狈。
回到家,妈妈一看我那样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气得她话都说不利索了,“你说说你,咹,男孩子淘就淘吧,你一个女孩子也这么淘!这好歹是好胳膊好腿儿回来了,要是摔坏了哪儿,可怎么……怎么弄!”。边说边用条帚疙瘩给我扫身上的土,但下手很重,一下一下的抽在身上,挺疼。我知道,她不是在给我扫土,她是在揍我。
自那之后,再不敢去爬城墙了。后来各个单位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都去刨城砖垒防空洞,城墙越来越矮,爬城墙变得很容易了,我也再没上去过。
再后来,城墙消失了,再再后来,护城河也没了,在护城河的原河道上修起了地铁,就是现在的二环。每每路过这里,我都会想起儿时爬城墙的壮举,只是没了后怕,只剩了骄傲,常常在心里为自己大声喝彩,“瞧见没?咱也是爬上过古城墙的人!”
现在甭管您胆儿多大,多么的身轻如燕,都没用了,因为,古城墙,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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