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玲珑君
（五）几乎辍学
高志远家是队里的长支户，也就是说辛辛苦苦劳动一年倒欠生产队几百块钱。母亲常年有病，两个妹妹上小学，哥哥已分家另过，家里只有父亲一个劳动力。升初二的时候，父亲好说歹说向队里借了5元钱，让高志远去报名。要知道，他每月的伙食费就8.5元，学费1.5元，住宿费2元，书本费3元，没有15元是报不了名的。看着父亲递在他手里的5元钱，他报怨地说，这根本不够，没钱我不念了，憨厚老实的父亲再三向他解释。看着受苦受罪一辈子连自己的姓名都不会写的父亲，高志远的心在滴血，父亲已尽力了，今后要靠自己了。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改变这个穷困潦倒的家！无情的现实击碎了他的梦想，他要为这个家做贡献，尽管瘦弱的身体可能承受不了强体力劳动，但凭他所学的知识，当一个民办教师绝不比别人差，因为他们大队的民办教师基本都是高小毕业生。
借了辆旧自行车，带着那沉甸甸的5元钱，在开学前两天，高志远来到了学校。新的班主任老师家在外地没回来，由体育老师给报名，当听完高志远缓缴费用请求后，老师无奈地说他实在做不了主。高志远坐在后生物园的树荫下，眼泪止不住地流，这以前，就是犯错遭父母痛打，高志远也很少哭。老天啊，你为什么这么残忍，既然让我考上，为什么又不让我念下去？高志远从寄存室取出了上学年存放的行李捆在自行车上，垂头丧气地向校门口走去。
校园中间那棵大柳树下，站着20多个带着行李的同学，印象最深刻的是高一班的刘同学，他是学校的名人，长得高大魁梧，在上学期的全校运动会上，他打破了内蒙古记录，获得了全校铁饼冠军。他正在述说他家庭困难，无钱报名准备回乡务农的事，当看到高志远自行车上的行李，他们无奈地说，又一个退学的。哪个班的？也是交不起学费？凄惨无奈的眼神，传递着无助的祝福。大家都走了，只有高志远像一个傻子，痴痴地站在原地，望着那美丽的校园，泪水又充满了眼眶。已经11点多了，他再次来到住了一年的宿舍，看着那空荡荡两排大通铺，一个个回忆着每个铺位上的同学。再见了，我的宿舍，再见了，我的同学，再见了，我的杭一中！
迈着萎靡不振的步子，推车向校门口走去。教导主任赵老师正好从大门进来，拦住了高志远，态度生硬地对他说，开学了，带着行李去哪？强忍着泪水，高志远向赵老师述说了情况。赵老师果断地说，什么也别说了，赶快回去找刘老师报名去，就说是我说的，先报上名，费用等你们班主任来了再说。激动的高志远像一个特赦的囚犯，躬着腰向赵老师行礼，口中反复说着一句话：谢谢赵老师，谢谢赵老师！班主任老师回来后，不但免了高志远的学费住宿费，还给了助学金。鲜花是那样的美丽，校园更加漂亮，那口悠扬宏亮的铜钟，咚咚，咚咚！努力，努力！仿佛告诉他要珍惜时光，迎接更加美好的人生。
（六）朦胧的初恋
高志远那个班初一时是55人，到初三却成了47人。班里大多数同学来自农村，家住城里的和来自农村的同学互相起外号，街耗子，地老鼠，几十年后相聚时大家都笑那时的幼稚，还不都是一窝老鼠吗。
临近暑假，后生物园的李子快熟了，一个同学告诉大家，他下午去生物园了，吃了一个李子，已经酸甜甜了。熄灯半小时后，全宿舍同学一起出动，像《地雷战》里鬼子进村似地，迈着猫步，摸进后生物园，好在看园子的郭大爷累了一天睡熟了。他们满载而归。两个大通铺下，李核发出噼噼啪啪的交响曲，虽说酸得倒牙，但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也许，这就是初恋的味道。遗憾的是有两个同学未漱口，第二天他们的虎牙被腐蚀掉一块。
初一时的班长云比高志远大三岁，在大多数同学对爱情还处于朦朦胧胧的时候，云却向一个叫兰的女生射出了丘比特的箭。他们约会很晚才回来，宿舍的同学们嫌他影响大家休息，用一个大木墩把门顶上。他给大家道歉，并承认了他在谈恋爱。有一个同学对他说，你谈恋爱我们不反对，门也可以给你开，但你下次约会必须在兰的脸上咬几个牙印，让我们也开开眼。果然，又一次约会后，云兑现承诺，早自习时，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印在兰脸上的几个牙印。他们宿舍的同学会意地看着兰笑，兰羞得满脸通红。到初三时，他们班最大的同学已经20 岁了，谈恋爱的逐渐多了起来。下课10分钟，各班都在院子里跳圆圈舞，青年圆舞曲是大家最喜欢的。人少的时候相邻的两个班合起来跳，说是跳，其实是唱着歌转圆圈跑。
上初三的5月份，高志远正在转圆圈，邻班的一个女同学悄悄给高志远兜里塞了一个纸条，回教室打开一看，原来是邻班的珍约他晚自习时在后生物园的音乐教室见面。珍长得很漂亮，圆圆的紫棠色脸蛋配上一双大花眼，1.6米的个子，不胖不瘦，非常引人注目。他们都知道对方叫什么，但从来没说过话。她家住在城里。明知高志远是农村的，而且两人没有任何往来，她要谈什么，难道爱神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早早来到约会地点，珍很快就到了。你是不是很吃惊？当然了，咱俩过去连话都没说过。你多大了，高志远说虚岁18岁，她说她比高志远大两岁。咱们交个朋友吧，我挺喜欢你，在他正准备回答时，她紧紧地抱住了他，当时高志远的心跳估计每分钟都有120次了，手冰凉，头上也出汗了，高志远轻轻地在她额头上印上了他的初吻。像一个醉汉，高志远的身体不停地颤抖，也不知在云里还是雾里，轻飘飘地无所适从。她问他是不是病了，哪里呀，是他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不到半个小时的约会，害得高志远失眠大半夜。在后来的约会中，高志远告诉她，我是农村的，如果考不上学，就得回乡劳动，她肯定地说，你学习那么好，毫无疑问能考上。他们总共约会七八次，平时主要通过写信抒发理想和爱情，当然，邮递员是自己。他们约会，用现代年轻人眼光看，实在是幼稚可笑，两人从来没亲过嘴摸过胸，尽管珍的胸很大。高志远和她约定，无论谁考上或考不上，都要等，把最美好的东西留在结婚那天。
录取通知书下来了，高志远考上师范学校，珍却下乡了。由于双方都不知道新的通讯地址，一直未能联系。快过国庆时，珍和她一起下乡的另外三个女生来到高志远的学校。高志远高兴坏了，连倒下的水也没喝，珍向高志远提出分手，高志远问为什么，她说乡下太苦了，她要结婚，先后10分钟不到，她们匆匆离开了高志远的学校。
分手七年后，高志远已工作四年，有了两个孩子，在陕坝偶然遇到珍，才知道她为什么要和高志远分手。一是她和她的那几个朋友一致认为，约会几个月，连嘴也没亲胸也没摸，肯定不能过夫妻生活。二是她不愿吃苦，有一个家庭富裕的民办教师和她已经订婚了。到师范学校找高志远分手，就是她的未婚夫陪她们来的。当她知道高志远已经有两个孩子时，她哭了，她亮出被丈夫毒打的腰和胳膊，一片片黑紫色的瘀伤，真教人感慨万千，有多大仇恨需要下这么重的手。像第一次一样，她再次紧紧地抱住高志远，哭着求高志远离婚，跟她结婚。她哭诉够了，高志远轻轻地推开了她。各自珍重吧，这就是命运。
2024年春 于包头
（完）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