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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花香永恒
黄昏时分,她坐在天桥一角,面前摆着一串串鲜花,那洁白的小圆球,被白线穿成一串串的项链,挂在一个小架子上,串好的茉莉花堆积在一起,是晶莹剔透的白珍珠,用湿布盖起。饱满的另一些备用的花朵放在透明的塑料袋里,保湿保鲜,需要的时候再串起来卖。
她是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和善的脸庞带着安静的微笑,看着人们从街心的天桥上来来往往,上上下下。我散步街头,走到她旁边,二十多年前她就开始卖花,她来自玉溪南边,那里气候热,花儿四季都开。她指着装在袋子里的花,这些花大部分是从元江那边过来。她就卖两种:春天夏天冬天卖缅桂花,夏天秋天卖茉莉花,这两种花都有很浓郁的香气,挂在脖颈上,拴在衣襟里,微风吹过,抛洒下一阵阵的芬芳。在她满面舒展开的皱纹里,似乎也铺满了馨香。她有两个儿子,都在城里上班,老伴前些年去世了,孙子们在读书。“我结婚晚,三十多岁才结婚。”她有些羞涩地笑了笑。“每天出来卖花,补贴家用,也锻炼锻炼身体,坐在家里,浑身上下都觉得疼,闲不得,在外面吹吹风,看看人也好。”
每一天的晚风都相似,每一天的落日都不同,她仰着脸,看着车水马龙的桥底下,看着落日的光移到钢梁,反射到塑钢瓦上,又慢慢退下去。享受在人间融入人群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是城市的一部分,没有被抛下,遗忘。她是这城里的居民,而那桥下桥上行色匆匆的人群,他们仿佛顺着洋流而来,从这里到那里,没有空歇下来带上一串花儿,没有空停下来看辉煌绚烂的落日,他们只是城市的过客。谁在一个城市中心呆了20年,就有资格称为这个城市的主人。
跟外婆一样,劳动是刻在骨子里的基因,劳动成了习惯,总闲不下来,只有每天不断地操劳,只有不间断地劳动才能让她们舒适心安。否则就感觉不适,觉得不是活着,是在浪费时间,蹉跎光阴。不厌其烦地,一天天风风雨雨奔波谋生也好,一刻不停歇地忙着生活里琐琐碎碎的事也好,不觉辛苦,不觉烦闷。外婆晚年,跑到学校旁边卖瓜子,被小姨赶回家去也不罢休。即使老年,不挣一点儿钱,都觉得自己是吃白饭的废物,没有一点点用。如果在城里,她也一定会卖花吧。最适合人们随身佩戴的花儿,就是洁白芬芳的茉莉和缅桂花了,百看不厌,百戴不烦,仿佛天生就是为了让人随身佩戴的。花香在晚风中流淌,成了道路的一部分,卖花的阿婆仰起头,陶醉在傍晚的景象中。
外婆在世时说起她小时候,没有一天是空闲的,每天睁开眼睛就忙碌起来,忙得屁股都不能沾地,天天帮着祖母纺线织布,院子里开着大朵大朵的栀子花。一个下雨天,机子不再转动,她得了半日的空闲,站在屋檐下看着水珠里闪闪发光的花,感到欣喜和震撼。跟我说“栀子花好,又白又香。” 栀子花成了外婆唯一喜欢的花。
芳香的花大多朴素无华,没有艳丽的颜色。多以白色黄色为主。这是造物主的公平,艳丽的花朵除了玫瑰,少有扑鼻的香气。玫瑰的香有些俗艳,茉莉花清雅甜香,玉兰花馥郁清奇。还有稀少些的兰花,香味高妙清远,若隐若现,这大概是少有兰花卖的原因。茉莉花和玉兰花是很普通的花儿,花期长,量也多,可以一年卖到头。天然的花香沁人心脾,比大牌的香水味道更自然更让人喜欢。常常买几朵广玉兰,挂在纽扣上,从街头香到街尾。我对卖花的人充满敬意,没有她们的存在和执着,这个城市会显得多么冰冷无趣索然无味啊。
小时候对母亲身上的香味记忆犹新,那是一股子冷香,当她进门的时候,就随着风一同扑进来,有时是肥皂的香味,有时是她辛劳皴裂的手上涂的香脂的味儿。我身上的奶味儿,腥气,没完没了的招惹蚊虫,我便很羡慕母亲身上丁香般的香气。
一个小孩子在摊前蹲下来,怎么也不肯走,要一串茉莉花儿。他的父亲背着书包跟着他,他的母亲说快回家吃饭了,昨天在前面买的还在家里挂着呢。孩子磨磨蹭蹭待在花前,拿了一串不肯放手。孩子的父亲买下花环,他才一跳一蹦地跟着父母去了。一个小孩子,他爱上了茉莉花还是花儿的香味呢。多年以后或许他也能记得放学路上茉莉花的香味儿吧。
香气是一种特别的东西,能够留在记忆里。熟悉的香味也总让人依恋,有归宿感。买了几串茉莉花,清灵的香气,温暖而治愈。岁月匆忙而逝,唯有花香永恒。
作者简介:二毛,自由写作者,中学时代开始在地市省级文学刊物发表作品,著有散文集《风中的脚印》。写诗歌,散文,小说,崇尚真善美慧,喜欢由着性子过一种自由散淡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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