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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去驿站取快递,迎面走来一个人,非常面熟,我脑子里立刻闪现出他年轻时的样子,并且立马想起了他的名字,他是我初高中时候的音乐老师胡老师。记忆力超好的我这两年记忆力下降了,但回到老家,几十年不见的同学,一见到依然马上能叫出对方的姓名。
记忆中他当时还很年轻,大约二十多岁吧,爱穿高领毛衣,虽然其貌不扬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但还是透着有几分艺术气质。他原来是我们厂里的工人,因为爱好音乐,一直拜师加自学,好像在音乐学院还是某个艺术院校进修过,毕业后回到厂里的子弟中学教音乐。记得音乐教研室当时好像就他一个音乐老师,音乐教研室里还有一架钢琴,他经常在里面练声,那个美声唱法还是有点功力的。他的音色高亢明亮,我听过他演唱的《草原之夜》,对当时我这个喜爱音乐的小白听来,觉得和广播电视里歌唱家吴雁泽唱的没啥区别甚至更好听,我也曾暗下决心要像他那样报考音乐学院。
后来,他给学校提建议,为培养爱好音乐的学生,免费办一个音乐辅导班,因为我的手指纤细,建议我学小提琴,我报了名。我又激动又兴奋,赶快跑回家告诉我的母亲,母亲也喜欢音乐,我识简谱就是母亲教我的。但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音乐辅导班没了下文,不了了之了。
胡老师现在有六十多岁了吧,和记忆中相比明显老了,还算精神,有点中老年的味道,但那种艺术气质已然消失殆尽了。
遇见胡老师让我想起多年前那些工厂里才华横溢的青年。
那是八九十年代,文学艺术百花齐放的黄金时代,各种业余的艺术团体、文学沙龙、各种文学艺术培训班如雨后春笋,使那些有几分才艺又喜欢音乐艺术文学的青年们趋之若鹜。
我们单位原来办过许多培训班,有舞蹈有书法还有绘画素描班,请专业老师来教。我在绘画学习班认识一位和我一起学画的同学,也是我原单位的一位同事,英俊潇洒,绘画功底好也很有艺术感觉,他曾给我画过一幅素描,和我形似神也似,但又透出一点点不同,好像比我更活泼更阳光,也许他心目中的我就是这个样子,或者更希望我成为这个样子吧。我非常喜欢这幅素描,一直收藏着。但这些年走南闯北辗转漂泊,不知搬家还是什么原因遗失了,给我留下了不小的遗憾。
还有我的两幅 “杰作”,一幅是电影《沼泽地里的阳光》宣传海报,一幅是球王贝利的漫画,都是我参加绘画学习班以后的毕业习作,都是粉笔画。
先简单介绍一下粉笔画:粉笔画一般指色粉画,特点是不透明、无光泽,并易于掌握,通过勾擦揉抹,可以产生清新明丽、丰富细腻的色彩效果, 能表现复杂的环境气氛,也可以精细入微地刻画形象的质地肌理(源自百度百科)。
我们属于简易的粉笔画,用牛皮纸当画布打底,用炭笔勾勒轮廓,用手指勾擦揉抹调色。我后来杂志社的一位同事看到了我那两幅 “杰作”,很喜欢,说要拿回去好好欣赏,等我索要的时候却告诉我丢了,送给我一本书做补偿,我再觉得可惜,还能说什么呢。
绘画学习班里还有一位姐姐,人很漂亮,个子高高的,丰满的身材白皙的皮肤。她的素描作品和绘画作品被一个专业老师评价:至少是美院一年级学生的水平。绘画学习班的同学虽然都是自学,但是他(她)们很有天分,再加上勤奋,还要在三班倒及工作之余练习绘画。当时也有人想报考艺术院校跳出工厂,有的是因为学历比较低,文化课不能过关。有的是压根没有这个想法,也不知道自己水平到底如何不敢奢望。其实工厂里的工人很单纯,能在工会里当个美术干事就心满意足了。这是很多工厂里工人当时的想法,他们并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只是单纯爱好,如果能借此摆脱繁重的体力劳动,做与兴趣爱好相关的工作,轻轻松松体体面面的就是最好的结局了。至于世界那么大,自己会有多大发展则想象不来也从来没去想象。他们与接受高等教育失之交臂,仅仅就这一点,就与科班毕业的一下子拉开了很大的差距,他(她)们的人生注定不会改写。
每逢重大节日厂里会举办职工文艺晚会,厂子大约有职工好几千人,又是纺织企业,女工多,自然人才济济。虽然只是一个单位的文艺晚会,业余的,但节目的水平还真不低,加之单位也比较重视,大家也积极排练,从报幕员到独唱、舞蹈、时装表演,演出服一穿,都挺有范儿的。我认识两位厂里的姐姐,美声唱法唱得非常好,一位考入了音乐学院音乐教育系,毕业以后当了一名音乐教师。还有一位因为种种原因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一直在工厂工作,但也是积极参加各种文艺晚会和比赛,一直在唱,然后就培养自己的孩子,据说她的孩子音乐学院专业课考试全省第一,顺利地考上了音乐学院,也算是完成了他母亲这一辈子的夙愿吧。
我常常想起我的一位老师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历史湮没了多少人...... 这些身处小城市基层的工人,由于没有受到良好的系统教育,又因家庭出身、地域环境、信息闭塞、观念保守落后、眼界不够开阔等局限,也没有人指导,找不到门路和途径,缺乏出去闯荡的勇气等等,既就是才华横溢,除非很幸运地遇到伯乐和天降的机遇,否则很难改变命运。搞艺术是需要天赋的,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上帝也是公平的,他不会因为你的家庭出生地域环境条件等等影响,依然赐予你天赋,如路遥贾平凹余秀华李娟刘亮程等,都出身贫寒普通,他(她)们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但是,仅仅有天赋是远远不够的,没有好的机遇,最终天赋只能作为一种爱好,或者成为心中永远抹不去的理想。当时从工厂出去闯荡的有发达的也有悲惨的,也有看到更大世界回不去的,更多的是平凡平淡地变老,但年轻时才华闪现出的光彩永远是他(她)们人生的一抹亮色,伴着青春成为他(她)永久的记忆。
延伸阅读:回乡杂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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