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玲珑君
长桌边，他正吃着午餐。他的斜对面坐着一位优雅的女士，她装扮时尚精致，烫着时髦的短发，目不斜视，昂首挺胸。餐厅里所有的人在她眼里都仿佛是一团团的空气被她漠视，连斜对面坐着的他，她都不屑于一顾。
老话说得好，百年修得同船渡，人生能同乘一艘轮船，这种机缘确实也算很难得，他想起泰坦尼克号将沉没时，全船人同舟共济的情景。就因为这句话，他想对对面的她表示一下友好，他对她微笑点头打招呼，但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仍然旁若无人地低头用餐，偶尔抬一下头，目光也是无视一切。这个女人好高傲啊！他想。
她低头用叉子轻轻叉起一块奶油蛋糕，咬了一小口，缓缓地送入涂着红唇的口中，慢慢咀嚼着。天哪，这么小一块蛋糕，他刚才一口一个吞入口中，而她好半天还含在嘴里没咽下去，她是在仔细品尝美食吗。
邮轮上的自助午餐很丰富。中餐有煮鸡蛋、玉米饼、烤红薯、蒸南瓜、煮玉米、红豆包、虾仁鸡蛋煎饼……，西餐有奶油巧克力、各种面包、腊肠、三明治，培根……还有各种饮品以及布丁奶酪和各种蔬菜水果。
女士两只盘子里中西餐堆得满满的，他想，她可能是想各样都品尝一下，但像这样细嚼慢咽，什么时候才能吃完？再说，她的胃能装得下这么多东西吗？
她不正视他，正好给他细细端详她的机会。
她已不再年轻，涂了口红的红唇与雪白的脸颊对比明显，脸上细微起伏的皱纹和松垮的皮肤遮不住岁月的痕迹，他猜想她的年龄至少己近花甲了。
他一边悠闲地喝着热咖啡，一边用余光瞟一眼对方那两盘满满的食物。受好奇心驱使，他忽然想看看她怎么把这么多食物装进肚子里。
过了一会儿，见她还在细嚼慢咽，他忍不住冲她说了一句：大姐，你是青岛人吧？因为这艘轮船是从青岛启航，船上的游客有很多青岛人，包括他自己。女士楞了一下抬起头，看见他的微笑，但仍一本正经，面部没有表情地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了一句：我不是青岛人，我曾经在北京住过，也在上海深圳住过，我还去过美国去过欧洲。她一口气说了这一串话，也没说明白她到底是哪里人，但传递出的信息是：她是一个见过世面有品味的贵妇人。
于是他又接着问：您退休了，没事出来玩玩？他曾经做过记者，本就健谈。
我没有退休，我是搞经济的，永远不会退休。
他想，难怪她穿戴阔气讲究，搞经济就是搞钱的呀，这年头，连三岁娃娃都知道金钱多么具有吸引力。
她的这番话让他对她更加刮目相看，他猜想这个女士一定是个私营业主或企业高管或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吧。
女士伸手夹菜的时候，她那白底黑花的长袖口露出镶嵌着闪光珠片的镂空花边，更显出她的胳膊修长漂亮。通常在她这个年龄的大多数女人，喜欢穿艳丽宽松的服装，通称大妈装。而这点上她与众不同，她的身材保养得很好，虽说不上十分苗条，但修长高挑，长裙合体，前后曲线凹凸有致，大方洋气，有点西方中年女人的气质。
他忽然想起好像曾经见过她，在他们乘坐的这艘国际邮轮的七楼中央音乐大厅，那天她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时，有一位钢琴师自弹自唱，随着钢琴优美的伴奏和钢琴师沙哑的嗓音，有一名女士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她黑色的高跟鞋欢快地跳动，黑花白底长袖的连衣裙像荷叶在风中飘舞。她的长臂和双肩像非洲人跳舞那样不停地抖动，跳得忘乎所以，纯属自由发挥，说不上美观，但那热烈大胆自信开放的状态感染了大家，整个音乐大厅只有她一个人在独舞，大家不断地为她热烈鼓掌叫好。
没错，那天晚上在舞池中央跳舞的就是她！
你的舞姿真美，他又由衷地夸赞了她一句。
她似乎没有明白他说的话，他接着说，就是那天晚上在七楼音乐厅，你跳得真好，你的身材像个模特。
她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脸颊的肌肉稍微动了一下，然后说，我学过模特。他不再说什么，突然，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子跟另一个同伴玩捉迷藏，趴到桌子下她的脚旁边，她急忙抬起脚说了一句：没规矩，真讨厌！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放下刀叉，皱了皱眉头，用餐巾纸擦了擦嘴，推开盘子说了一句：太难吃了！然后站起身离开座位，也没跟他打声招呼，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望着她剩下的两盘几乎没怎么动的食物，还有几张用过的餐巾纸，呆呆地坐在桌子边，自言自语地说：吃不了夹这么多干嘛，太浪费了，人真是不可貌相啊！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