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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了新家，R迷上了种树。
院子里挤满了树：苹果树、石榴树、桂花树、朴树，还有枣树、柿子树、腊梅、冬青、女贞…… 父亲说：怕有一百多个树种了。树太多了长不好，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树把院子装得满满的，连我留下来种菜的空地也被树占据了。说也奇怪，R种的树，极少有成活不了的。瞧，从青峰山上挖来的野竹子，在石头后面疯长，已经由一小棵变成了一片；一棵叫做闹鸡花的有毒野花，几乎没有根的也活起来，长得有模有样，开出了灰白色的花朵。一根藤子，更是把整个架子都铺满了。也许这些偶然的成功鼓舞了他，他一门心思要种树了，自己院子种不下，他就整天琢磨要去找地方种树，朋友说他改行了，由会计师变成了园艺师，又要做农艺师去了。
R的父亲在世时喜欢种树，他在村里当生产队长时，就去山东弄回不少柿子树来，至今村边种的柿子树全是，老家房前屋后也都种上了柿子树。他去世后柿子树没有人打理，生了虫，结的果实也渐渐地减少，有的被砍伐了去，没几个人稀罕这些柿子树，从外地运来在街上卖的柿子，又大又好看。只是每次回村去，看到挂满果实的柿子树，成了小村的风景，就生出对老人家的敬意。
山里的少数民族大多是苗族，他们最爱树的，因为狩猎的传统，没有山林，就没有他们的衣食，山寨的苗族起初完全逐山林而居。据说他们的图腾就是百年老树，每年要敬拜树神。居住在此地的汉族也一定受了影响，也敬畏那历经风雨的百年老树。有小孩子在夜里哭闹了，就会到大树下跪拜，烧香，或是家里有灾有难有生病的人，就请来神婆，把一块红布，别上六七根穿了各色丝线的针，念了咒符挂在梨树或是别的大树枝上，以求去灾免难。万物有灵，何况这历经岁月，经受多年风雨雷电的老树呢？树木构成了大自然，组成了如此壮美的风景，如同海水养育了海底世界那么多动物一样，树木养育了陆地千千万万的生灵。无法想象陆地上没有了树会成为何等景象，树木的诞生，真是一个奇迹。我不能不相信神，相信万物皆有主宰。
小时候爷爷奶奶住的山村，满是嗑松树，每到秋天，人们到山里摘嗑松包，不仅吃松子，砍枝叶做柴烧，更要用笔直的树干起房盖屋。每次回老家，第一眼看到的是暮色中的一排稀稀疏疏的扁柏树，等侯着外出回村的人，像父母般守候远方的游子归来。炊烟随风飘散在一边，气息氤氲，暮霭沉沉，那些树笼着衣袖，在暮色的余晖里诉说着不尽的思念和乡愁。烤烟的种植越来越广，人口增多，树木被砍伐的也越多，山头上的绿荫消失无踪，裸露出光脊的山梁来。树木一年年减少，山村的混凝土房子和没有树木的山岗一起显露着。年轻人多半在外打工，山村成了老人和孩子的家园。收割完庄稼的地里长满荒草，儿时长在房前屋后的老梨树和核桃树大半已经枯亡了。没有了树木，山村显得空空荡荡的，没有生气，没有依托。也许因为没有了多少可以砍伐的树木，烤烟的燃料改为煤炭，再改为电烤，这真是一件大喜事，山上弱小的植被渐渐壮大起来。随着乡村人数变得越来越少，电磁炉等家用电器的普及化，对树木的破坏减少了，生态环境也变好了很多。
山村的大树有些被挖到城里，在公园或小区里做了风景树，一些移栽过去就枯死了，一些还活着。小区里一棵上百年的从村里移来的朴树成活了，喜鹊在上面做了窝，每天喳喳地叫着。鸟从远处衔来了种子，阳台上于是长出几棵朴树、几棵冬樱桃树来，得找地方把它们移栽了才好长大。十年树木，过不了多久，这些汲取天地灵气的树木就会长起来，成为绿荫，成为树林。
同学W的爷爷很早就在村边的道路旁种树，是常青的沙松树，已经几十年了，一棵棵树长得有一怀抱那么粗。经过那条刚刚铺上柏油的道路时，同学说：这些树是我爷爷在世时种的，我们小时候在旁边玩，他就到山脚底砍些荆棘来护着，不准我们弄折他的树，也防着马牛羊这些在路上来来去去的牲畜。那些已经成林的树，总让他想起爷爷种树时的光景来。确实，种树会给人带来一种成就感，那些树苗从来不辜负人的栽培，一棵棵的长大成才，让山变青水变绿，让我们居住的环境更加和谐美好。
父母在的小学校前有一片树林，是浓密的塔柏树，我注意到它们的时候，它们已经长得很高大了。回家去的那个冬天下了一场大雪，许多投宿在林子里的鸟被冻饿死了，一只只掉落在雪地上，像一个个生命的音符。我常常想起那个场景，躺在雪地里黑色的鸟儿，不是生命的句号，是生命的逗号。我在那片树林边徘徊，写诗，看暗蓝色的天空，上面飘着的云，像一只只火凤凰。我写了很多首美妙的诗句：雪夜，小溪，星空，是那片树木存在过的证明。后来学校扩建了篮球场，树木全被砍了去，夷为平地，再没有了鸟儿的家园。我和父母站在球场上，一个上学的孩子探头探脑地走过来，询问我们是谁。
R和几个朋友想找一片有水的荒山去种树，看到荒山成为一片绿荫，站在蓝天下会是很好的享受吧，一定会有很大的满足感。如果说，海洋是人类起源的摇篮，那么森林，应该是人类最终的家园吧。如果一个人生命消陨，不在人间，最好的归宿应该是山林，把骨灰埋在树下，变做肥料，让生命在一棵树上沿袭下去，春天发芽，夏天成长、秋天黄叶，冬天屹立，是最好的景致。
在尼泊尔旅游的时候，乡村旅馆的导游朱庇特指着河边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告诉我说：小时候我们就在那树木底下读书，下雨了我们就跑回家去。第一次听说树木下面可以做教室，真是很奇特的体验，如果有鸟飞来，会不会也跟着一起学习？想想，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树木教室。
小时候跟着父母住在乡村，每到春节回家过年，都会在阳光灿烂的天气，拿一本书躺倒在树底下看，太阳照着全身，暖洋洋的。山茶花也在不远处开着，读的内容大多不记得了，只是记得和树在一起的情景。
总是对树木有一种特别的感情，那些开花的树，落叶的树，四季枝叶茂盛的树，他们在人世间矗立着，那么美。无法想象没有树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我确信，树是世间最美的风景。
作者简介：二毛，自由写作者，中学时代开始在地市省级文学刊物发表作品，著有散文集《风中的脚印》。写诗歌，散文，小说，崇尚真善美慧，喜欢由着性子过一种自由散淡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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