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石的颜色。
文/易琬玉
编辑/郑亚文
大自然一共有多少种颜色？恐怕没人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但可以肯定的是，人们需要且热爱彩色。画家和设计师的工作几乎是一场色彩游戏，但颜料之间也有区别。在以水或油为媒介溶解色粉而形成的颜料之外，有一种以胶为媒介调配的矿物颜料，这类颜料大多取材自矿石，价格依照矿石的稀缺程度划分。有时在创作中，艺术家还会加入更昂贵的金箔、银箔等金属色。
矿物颜料并不易得，“世之奇伟瑰怪，常在于险远”，这也可以用来形容矿物颜料的原料开采。前不久，一位博主以类似探险的野外视频，让人意识到了颜料师这份职业的危险与神秘，也让更多人意识到了矿物色的绮丽。
矿物颜料在国内尤其小众。国内岩彩画的开创者王雄飞、俞旅葵早期调研岩彩画时，误以为岩彩画源自日本，深入了解后才知道，这是来自泱泱中华的文化遗产。后来在研发生产中，他们做出了3000种颜色，搭建起完整专业的矿物色体系。
近年来，矿物颜料在国内的热度见涨，北京岩彩天雅艺术中心的淘宝店也迎来了成立15年来最高峰的时刻。今天是“双11”购物节预售的第一天，也是买家来到店里囤货的好时机，店里的热门颜色累计卖了上万单，有的色号甚至已经断货。
来自中国的“日本画”
在去到日本之前，王雄飞和俞旅葵都没有正式接触过岩彩画。他们先后在上世纪80年代入学浙江美术学院（中国美术学院的前身），王雄飞主修国画人物专业，俞旅葵主修视觉传达设计专业，是相差两届的师兄妹。
按照当时大部分同学的人生路径，他们大概率会留在高校担任教职员工，或成为职业画家，但因为一次画展，临近毕业的王雄飞被日本的岩彩画吸引，便放弃了留校工作的机会，留学日本学习岩彩画。
到日本深入了解岩彩画后，王雄飞才意识到，日本岩彩画脱胎于中国传统“重彩”绘画母体。早在新石器时代，我们中国的先民就知道取用大自然的丰富颜色涂绘在陶罐表面。在漫长的中国美术发展中，矿物颜料，也称为“岩彩”或“石色”，一直是覆色的主要材料。
（王雄飞作品《西双版纳印象-雨》）
唐代是中国绘画史上空前繁荣的时代。在人物画栩栩如生，技法日臻完美的同时，清雅山水和水墨山水画日渐成熟，花鸟与走兽作为独立画科崭露头角，不仅留下了影响海内外的艺术品，也是周边国家的临摹范本。
开成四年正月里，日本画师粟田家继学习唐绘，专心致志摹仿唐代画家韩干的画，使人真假难辨。日本的圣德太子像，被视为日本“大和绘”的始祖，其中服饰冠带无不仿唐，风格上也能看到盛唐佛画、敦煌壁画的影子。
日本的岩彩画，从9世纪平安时代的大和绘开始，受到中国重彩绘画的影响，后明治维新向西方绘画学习，接着又在20世纪60年代将目光转向中国敦煌和西域的石窟壁画艺术，才融合形成后来多彩壮丽的日本国画。
隋唐时代是岩彩画的极盛时期，叹为观止的敦煌壁画艺术便是古代岩彩画集大成的代表。只是宋元之后，随着文人画的勃兴，士大夫们热衷的水墨画逐渐成为主流，岩彩画逐渐边缘直至失传。但由于对邻国的文化输出，岩彩画在日本、韩国得到了发展，尤其在日本，岩彩画不但一直保存至今，而且由泥墙上的绘画移到韧性极强的日本和纸上，表现工具和表现能力都得到了拓展。
矿物与颜色的探险
初到日本，王雄飞就被画材店一整面墙的颜料震惊。
岩彩画的绘画材料完全不同于国画。传统的国画颜料，大多是以水为媒介，溶解颗粒极细的色粉而形成颜料。但岩彩画用的是矿物颜料，各色的岩石粉末以胶为粘合剂，再定着到画面上而形成绘画，因此涉及完全不同的材料和使用习惯。
在传统的绘画习惯里，颜色易于融合方便调配，所以初学者购入的颜色套装不用太多。而矿物颜料则因为颗粒物存在感强，想调配混合出特定颜色有一定难度，对于固定色号，画家尽量购买现成颜料，所以需要购买的套装也会更多。
（1989年，王雄飞与日本岩彩画家加山又造先生交流）
当时，日本的岩彩画具基本都由本土公司生产，但矿石原材料则都需依靠进口。王雄飞一边学习感受岩彩画的魅力，一边入职了一家矿物颜料公司。矿物颜料的售价比传统他所接触的颜料都贵，他联想到地大物博的中国，矿产丰富，原料成本也更低，于是决心帮公司在中国寻找矿石，生产矿物颜料。
为了在中国找到覆盖各类颜色的矿石原料，1991年回国的王雄飞，跑遍了大江南北。他脑海中的地图由矿石与颜色标注，广东阳春的石菉铜矿以出产花状蓝铜矿而闻名，对应着颜料中贵价的蓝；湖北湖南盛产绿松石，对应着颜料里艳丽珍贵的绿；贵州铜仁的朱砂、雄黄对应颜料中亮眼的红和黄……
矿区大多偏僻，王雄飞常有探险一般的工作经历，他在深山经历过刹车失灵，也在偏远村庄交易时经历过钱货两空。但路都是一点点走出来的，当他在中国探索矿物颜料的生产地图时，日本市场因为泡沫经济影响十分不景气，他原本任职的公司没有办法再养一个海外驻点，于是撒手不管，王雄飞只好彻底接手。
1993年，国内对于矿物颜料的接受程度并不高，王雄飞和俞旅葵先是在中国美术馆做材料展示，并成立了北京岩彩天雅艺术中心。
在五年多的时间里，他们的展示柜台都不算热门。想要打开国内市场，首先需要培养对岩彩画有兴趣的学员。1998年，他们和文化部联合举办了中国岩彩画高级研究班，培养国内的画家队伍。第一批的学员不到30名，进行了为期一年的学习后，学员们使用矿物颜料绘制的作品拿下许多大奖，矿物颜料也因此在国内绘画圈受到关注。之后的30年里，他们的岩彩画研究班培养了千余名学员，其中大部分是来自高校的教授甚至系主任，他们往往能带动一整个学科的建设。
从“玩心”开始
国内大部分岩彩画绘画者，都是传统国画出身，这一颜料的改变，意味着绘画习惯的改变。学习如何调配颜料是入门的第一课，因为矿物颜料需要调配胶水才能附着在材料上，所以胶淡了挂不住颜色，胶重了又会出现胶痕。绘制岩彩画的笔触也不同，传统颜料容易晕染，但矿物颜料对于初学者而言可能有些难抹开。而在复色的呈现上，矿物颜料靠的是叠色，而不是传统绘画习惯的融合调和……
改变习惯始于兴趣，然后逐渐形成新的习惯。俞旅葵回忆她接触绘画的经历，也是从“玩心”开始，兴趣也是某种天赋，从普通到卓越，它能决定一个人持续追求的动力强劲程度。
她的父母都不是绘画出身，但她从小就享受并包揽了黑板报的制作，从高中开始就接受了专业的色彩设计训练，进入浙江美术学院成为画家后，又因为兴趣接触岩彩画，成了最早在国内推广和发展岩彩画的画家之一。同样的，王雄飞也热爱画画，为了考取美院坚持了五年，后又专心研究岩彩画，他们在1996年共同出版的《矿物色使用手册》被收纳为高校教材，创立了专业完整的岩彩画色彩体系。
初期，两人对于网络销售并不了解，但天雅矿物颜料的淘宝店铺却是15年老店。这一切的起始也是因为儿子王天然的一份“玩心”，青春期的少年沉迷电脑游戏，俞旅葵便打趣，“爆虚拟金币没那么有意思，不如试着在网上赚真的金币”。
2010年，王天然将颜料逐一上架淘宝店铺，运营到今天已有700多个链接。同种矿石，在磨成不同大小的颗粒时，颜色的深浅程度也不同。通过更精细的技术，他们从一石五色拓展到一石十八色，并且将矿物颜料进行了13种分类，不仅有天然矿石制成的颜料，也有被称为“新岩”的人造矿石色，也有更好晕染更适合国画的套装……
在大型订单的合作中，他们的颜料也常常承担佛像修复、古画修复等大型项目，敦煌莫高窟、故宫博物院都是他们的合作对象，甚至有的墙面设计，也会涉及到专色研发的矿物颜料。因为画材属于耗材，店铺一直以来复购都很高，有的热门单品热卖7000单，今年矿物颜料热度趋高，又正好遇上早早开启预售的“双11”购物节，有色号卖断货，也有颜色因为原料紧缺而下架。
受访店铺：北京天雅矿物颜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