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根的变化

情感   心灵鸡汤   2022-11-09 22:32   日本  




2022.11.09|No.209






第三次去箱根,走出车站看到熟悉的商店街,恍然有归乡之感。坐小田急浪漫特快从新宿出发,到箱根汤本只要一个半小时,这里是我们三连休的完美目的地。


八月,台风从关东登陆那天,我们正在北海道,因为飞机延误而在札幌多住了一晚,在电视新闻里看到箱根。曾经走过的一条路,镜头里激流飞溅、泥沙俱下,变得陌生。这次依然去住那家温泉旅馆,天气风和日丽,小河流水潺潺,像温柔的雨声。上次来是四月底,我几乎要被派到上海去做一个半年的项目,Tetsuya给我践行。当时正值上海人民共克时艰,我看着新闻唉声叹气,只觉前途未卜,甚至跑去看了一次心理医生。好在那一次命运放过了我,上海的项目延期,我也很快被安排其他工作,不必再提心吊胆。三年没回国,当然想见亲人朋友,然而无尽的隔离和检测激发出人类身体里趋利避害的本能,为了安全与自由,只能继续等待。


箱根变化很大,10月日本放开旅客入国限制,外国面孔在人群中的密度高了许多。车站职员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列车进站出站都有工作人员在窗外举着“Welcome to Hakone”的牌子摇晃,或是热情招手,胜似迪士尼。人一多起来,等待时间难免也增加,我们一边遗憾着人烟稀少的美景已成过去,一边又为旅游业终于熬过寒冬感到高兴。在強羅一家做炸豆腐的名店「田むら銀かつ亭」等了二十几桌,有了之前在北海道几次排队经验,早已做好打发时间的准备。Tetsuya读綾辻行人的推理小说,我读「香水」(最近看「披荆斩棘」疯狂迷恋仁科,所以开始读他在采访里提到的书),读累了又在手机上玩五子棋和跳棋对战。秋风乍起,店里飘出的热腾腾香气勾魂摄魄。这家店的特色菜是豆腐かつ煮,即两片豆腐中间夹上猪肉馅,过油炸,加鸡蛋,佐以鲜美木鱼花高汤和甘甜洋葱,放进土锅一起熬煮。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被端上桌,一口吃下去,胃里妥帖满足。


去pola美术馆看了毕加索展,早早回到旅馆吃过Buffet,用神奈川县发放的消费券预约了按摩。给我按摩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阿姨,Tetsuya那边是位年纪更大的爷爷,夜班要上到凌晨两点。至今仍然很难心安理得地接受比自己年长的人为自己服务,不敢真正放松,反而精神疲惫。想起上次在这边一家小店吃荞麦面,店员奶奶头发花白,步子很慢,端菜的手也有点发抖。她问我们去了哪些地方,那天我们刚顶着烈日酷暑逛了露天的雕刻之森美术馆(以至于Tetsuya至今还把它称作地狱之森美术馆)。店员奶奶说这样啊,我一直都很想去呢,可惜总是没时间,我很喜欢「将军之孙」那座雕塑。「将军之孙」确实令人印象深刻,小男孩穿着死去士兵的遗物军靴笨拙地敬礼,也曾经出现在电影「日本最漫长的一天」里。我们赶紧找出刚拍过的照片拿给店员奶奶看,她连声说着谢谢,满足地欣赏了一会儿。


生活在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心中尚存温度的人,都有足够理由感到悲伤失落。社会在老去,高龄劳动者比比皆是,后继无人的家族小店接连倒闭。再看看遥远的新闻,战争与死亡,疾病与分离,无声的眼泪,退行的车辙。身边事亦然,我在国内的两个好朋友最近先后做小手术,我们终于也快到了不敢面对体检报告的年纪。在箱根的晚上,Tetsuya忽然偏头痛,我试探性地跑去问前台,好在他们提供常备药物。回房间后两人一阵苦笑,有种奇妙的温馨,人类还是要靠互相帮助才能生存下去。


那天晚上去泡温泉的时候,想起几年前姥姥在日本时一次家庭旅行。尽管我再三劝诱,一向怕冷的姥姥也坚决不肯往露天区域走一步,摆摆手说“给我钱我都不去”。从那以后每次我独自泡温泉,都会想起这个瞬间,然后笑着推开通往露天区域的门。十一月,深秋清冷的晚风拂过皮肤,我缓慢滑入池中,下沉,摇晃,闭上眼睛仰起头。夜里来泡汤的人很少,都是独自前来,谁也不说话,尽情享受山间这珍贵的宁静。成年人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时刻,假装忘掉烦忧,与世界赤裸两相见,理直气壮地面对星星月亮。


有这样的瞬间,就有明天。



岸边的风景


豆腐かつ煮


pola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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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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