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周记|当我跑步时我在想什么
情感
心灵鸡汤
2024-04-15 08:16
日本
上个项目结束之后,回归在宅办公模式已经两个多月。那些每天坐半圈山手线去客户公司出勤的日子里,全身细胞在我踏出门第一步时就开始叫嚣着要回家。可等到我能安坐在自己书桌前一整天时,它们又吵嚷着要活动,对于不平衡的生活状态总是保持警觉。我听凭本能,见缝插针地外出,走去远一点的咖啡厅和超市,或是顺着一条陌生的路跑步。不知道跑步是什么时候擅自闯进了我的习惯清单。学生时代,体育课的八百米是永远的噩梦,如果周五要考试,我会从周一开始消沉。在北方冬天干燥的空气里大口呼吸,嗓子里隐隐有铁锈味,受酷刑一般痛苦悲壮。其他考试也没好到哪里去,排球课考垫球,篮球课考三步上篮,都是勉强及格,小学时还因为三好学生体测的立定跳远没发挥好而在走廊里大哭一场,运动带给我的烦恼远多于快乐。后来遇上瑜伽,能兼顾力量与柔韧、身体与心灵,没有激烈对抗,可以在只有我一个人的世界里自由探索。我才终于觉得运动挺好,和工作、爱人是一样的,你得找到适合自己的那个。
忘了以前在哪看过,人到了三十岁会莫名其妙开始跑步,像是而立之年特有的觉醒,我那时候还觉得荒唐。去年也是这个季节,老姨约我晨跑,我们住得很近,也都是早起派。老姨说,我们就慢慢跑,累了马上就停下来。我想那就试一下吧,只是试一下也没什么不行,反正这次没有在终点拿着秒表计时的体育老师了。附近有个日本庭园,我们就围着它四四方方的外墙跑,起初只跑了半圈,小腿前侧就开始疼,剩下半圈就变成散步和聊天。而让我第二次清晨六点踏出家门的原因也并非跑步本身,只是觉得呼吸一下清晨的空气非常不错,回家洗个澡再坐到书桌前,工作好像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让我久违地发出“一日之计在于晨”的感慨。读村上春树谈跑步那本书,他写,“一天跑一个小时,来确保只属于自己的沉默的时间,对我的精神健康来说成了具有重要意义的功课。至少在跑步时不需要和任何人交谈,不必听任何人说话,只要眺望周围的风光、凝视自己就行。这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宝贵时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瑜伽和跑步很像,都是向内的洞察,我会爱上后者也不奇怪,成长就是逐渐推翻经验的过程。最近热衷于尝试新的时间和路线,沿途发现没见过的花,没吃过的店,还有一次在车站附近被挤在两群女校学生中间,恍惚觉得自己也回到十六岁了,非常新奇。「Run beautiful, run, yeah you gotta run」是我们读书小组里的朋友推荐的一本。金爱烂擅长写水下的暗涌,随后毫不留情撕破表面和平,近乎冷酷地描述出一个极富冲击力的爆发时刻。每一位东亚女性都能看懂这本书,女生之间微妙的友情,曾经仰望过的暗恋对象,令人尴尬的远房亲戚,对贫穷的恐惧,为了逃离现状如何拼尽全力。那时我感觉你很像姐姐,然而现在,我也三十岁了。这期间,姐姐也度过了无法用几行文字概括的岁月吧?就像风带走了季节,岁月也从姐姐那里夺走了许多东西吧?
过去的十年里,我搬了六次家,做过十几份工作,交过两三个男朋友。仅此而已,真的只有这些。感觉青春就这样过去了,这让我感到慌张。这些年我发生了哪些变化?好像只是变得大手大脚,对人不再信任,眼光变高,成了俗人。这让我颇为不安。二十多岁的时候,不管我做什么,都感觉只是个过程。现在呢,似乎一切都是结果,让人很焦虑。姐姐比我大五岁,我经历的这些事,姐姐应该都经历过吧?有没有克服掉什么东西?也有一些成为回忆的事吗?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微不足道。是不是别的朋友都做成了什么,或者正在做着什么,只有我什么都不是,或者正在逐渐成为什么都不是的存在。这样的想法令我不安。不对,或许我已经成为比什么都不是更糟糕的存在了。
姐姐,我不顾父母反对考上了法语系。我对这个名叫法国的国家有着茫然的幻象,我觉得只要会说外语,就像随身带着刀,走到哪儿都放心。即使遇到糟糕的状况,我也可以像驱鬼似的挥舞手中的刀,大喊“走开,我随时都可能离开”。
鲁豫在她的播客《岩中花述》里采访詹青云,二人提到金斯伯格给予的最大启发是“不要在意细枝末节”。Sometimes it is fine to lose battles to win the war,为了最终的胜利,途中可以做必要的妥协与放弃。姜昕2007年的摇滚专辑《我不是随便的花朵》中我最喜欢的一首《春天》,放在四月也十分应景。从略显忧郁颓丧的主歌转向明亮悠扬的高潮时,真像花朵在春日枝头绽放。“我们坐在绿茵下/伤心故事像苦瓜/切开大家都尝一尝/苦苦的有些清凉”,像是在说,我已经原谅冬天的寒冷与风雪,往事随风来去都无所谓,现在我要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