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 245|我的语言来自何处

情感   心灵鸡汤   2024-09-22 23:56   日本  

2024.09.22|No.245

听李诞在播客里聊这个话题,也开始思考自己的语言来自何处。
首先当然受到妈妈的影响。妈妈是教研员,我从出生就开始听语文课,各年级语文书都是我的童年读物。妈妈会给我的日记写评语,她在一句“夕阳把车喇叭声都染成了金色”下面划两条波浪线,表扬我使用了通感的修辞手法,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通感。我在家随便说几句话,我妈也会认真评价:“你刚才最后一个字的发音,调值不标准”。在一个教师家庭长大,就会更早地习得如何做一个好学生。说普通话,用规范字,加入修辞和成语,读很多张晓风、余秋雨和舒婷、北岛。我习惯了恬淡的语言和规矩的散文,至今写东西还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应试作文味。不过我喜欢自己这么写,也很感谢我有一位在夜游长江时因为想起“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而落泪的极度感性的母亲。只是羡慕有人能用奇妙诡谲的词汇写天马行空的故事,语言的魔术师,能从词典里变出鸽子。
还有学生时代被我留在摘抄本上的歌词台词,都是建起城池的砖瓦。从《素年锦时》开始,我读过安妮宝贝的每一本书,模仿她写很短的句子,并且用句号代替其它一切标点。还订了好几年《萌芽》,摄取先锋青春文学。电影看的是苏州河、韦斯安德森、爱在三部曲,音乐听的是张悬、邵夷贝、朴树、万青、黄玠、小娟和山谷里的居民。喜欢非常美丽又有点忧伤的东西,一直都是这样。高中时的语文马老师经常说我抒情太多,“概述性的语言”太多,让我写细节,写“动作和对话”。几年之后看了坂元裕二的纪录片,他说,如果要写喜欢,就不能只写“我喜欢这个人,眼神闪闪发光”,而是要写“(和那个人)在巴士回程途中闲聊,在车上说着「前面的大叔睡着了哦」「好困啊」这样的话,道完再见回到家里,想一个人看看电视,又把电视关了,开始折纸,这时意识到「啊,我可能是喜欢那个人」”。我才终于理解什么是好的细节。放到工作里也是一样,只讲数字、趋势、结论是不够的,你得讲“一位母亲每次带小麦过敏的小孩经过面包店,都不得不捂上孩子的眼睛。”
关于工作中使用的语言,我也得到过很好的建议,一位前辈说,要用“小学生でもわかるような言葉(小学生也能看懂的语言)”来写。将故弄玄虚的黑话拼凑成高深莫测内容并不值得骄傲,语言最终的目的是沟通和理解,它最好简洁且精确,像白居易对自己作品的标准——老妪能解。
我拥有的日语的来处就更好追溯。考修士前时间很紧迫,还没能在日常生活中流畅地说出完整句子时,就已经开始啃专业书。工作之后一位上司曾经评价我的日语“用词很知性”,因为我根本没有泡在高浓度口语环境里学习过,这很奇怪,像建了一个空中楼阁。我能用日语写论文,用日语做资料,但反而听不懂小朋友说的一些简单动词。
大概是因为我太痴迷于语言,有复杂语言背景的人总是更能吸引我。Tetsuya六岁之前在东北生活,中文启蒙是西游记(动画版)。权力的游戏看到红袍女巫梅丽珊卓变成老太婆,我问他知道画皮的故事吗,他说知道的,然后开始唱“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美女画皮”。夏天外面打雷,他说“大闹天宫!”冬天在大风里走很长的路,他说:“西天取经不容易,一走就是几万里。”工作太忙,他说“想变出三头六臂”。非常可爱。他有很强烈的东北口音,尽管他一直觉得自己说的是标准普通话。在他把取东西的“取”读成“qiǔ”时,妈妈潜移默化植入我大脑的“语文老师常用100句”开始在我的备选词库中蠢蠢欲动。我非常害怕自己变得像我妈一样(笑),我是说,那是她的工作,一种职业病,但我不能这样对我男朋友的中文指手画脚。他的语言也有它们的来处,谁不是像在沙滩上捡拾贝壳一样才拥有了自己的词汇百宝箱呢。
世界上有正确的语言,也有只属于我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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