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权主义不被定义:由全嘻嘻采访上野千鹤子想到的

情感   心灵鸡汤   2023-02-19 18:00   日本  

2023.02.19|No.212


在如今中文互联网世界的女权讨论中,逐渐形成了一种对当代女权主义者的定义:不婚不育,经济独立,事业有成。女性之间凭空被画出一条标准线,这边是正义的光明的解放的,那边是邪恶的落后的被压迫的。天啊,我们女性被「标准」所左右的时间还不够久吗?女权主义固然有诸多流派,但其核心诉求一定是权利平等、选择自由。女性应该有结婚生子的自由,也应该有不结婚不生子的自由,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因此我始终认为称呼已婚女性为「婚驴」、「娇妻」,和称呼未婚女性为「剩女」一样令人不适。
单身女权主义者和已婚女性之间的对立并非新鲜事。正如美剧「美国夫人」所讲述的那段历史: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第二波女权主义运动轰轰烈烈展开,而保守派活动家菲利斯・施拉夫利广泛联合传统女性捍卫她们自己「继续做家庭主妇的权利」,导致女权主义者提出的《平等权利宪法修正案》最终流产。当时的女权主义者内部也分为两派,一派认为要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最好不要与家庭主妇针锋相对;另一派则主张应该旗帜鲜明地反对家庭主妇,因为她们背叛了sisterhood,已然是父权制的帮凶。五十年前发生在欧美的争论,如今在中国互联网重演。但这大概是一个必不可少的过程,它昭示着更多中国女性已经觉醒,开始思考,开始质疑,开始拒绝。从这一点上来讲,全嘻嘻和她的朋友们对上野老师的采访,以及由此引发的讨论,是一件非常好的事。
从另一方面来看,「结婚生子是我主动做出的自由选择」这一表达,确实值得推敲。谁都知道在当下的中国社会,不婚主义是一个更「困难」的选项。进入婚姻的女性会得到美好的祝愿,而选择不结婚的女性要面对无休止的催促、劝诱、嘲讽。我们从小看到的动画片和影视剧,都将王子和公主牵手步入婚姻作为幸福结局。我们上一代和再上一代的女性,一直给我们提供着一种「正常生活」的范本,即二十多岁结婚,生儿育女,洗衣做饭--我在十几岁的时候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也许还有不结婚不生育的选项。每个决定进入婚姻的女性,都是真的自由吗?还是因为多年的耳濡目染,潜意识里早已认定了这才是一种正确的生活?或是因为害怕单身的自己在他人眼中变得可悲,才迫切地用男人的爱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当我们尚未拥有不结婚的自由时,这种「结婚的自由」便显得有些可疑。
讨论才能推动进步,然而讨论并不需要得到唯一的结论。女权自诞生之初就以摧毁刻板印象为旗帜,将那些理所应当的传统踩在脚下,推翻男性社会为我们筑起的高墙。做选择、做决定的权利,要夺回女性自己手里。如果在女权的话语体系中制定新的行为准则,那就是走上了父权的老路。女性结为同盟当然重要,但每个人的诉求又有不同,不可能相同。美国女性在讨论性解放,非洲女性还面临着割礼,中国和日本不一样,北京和上海也不一样,少女和高龄女性不一样,健康女性和残疾女性不一样,用一个标准作为女权主义的试金石,本来就不可能。独身主义者批判婚姻制度,已婚女性希望追求更平等的育儿分工,这些都是女权的一部分。
虽然我也很希望在这场讨论中听到更多话题。上野老师的作品近年来在中国热销,也为很多没有接受过性别教育的东亚女性打开一扇窗,介绍了一种新的可能。在这样一场北大高知女性vs日本女权开拓者的对话中,我期待着她们能让上野老师了解中国女权发展中更先锋的议题,看到最后却发现访谈始终困囿于恋爱、家庭、亲密关系,仿佛这就是女性生活的全部。但全嘻嘻没有义务代表我提问,她并不需要成为一位女权理论专家才有资格和上野老师对话,她有权利问出她的困惑。
最后用我很喜欢的「Bad Feminist」中的一段话结尾。
「女权主义是一个选项。如果某位女性不想成为女权主义者,那是她的权利,但为她的权利而抗争依然是我的责任。我认为女权主义要支持每个女性的选择,我认为全世界的女性都渴望平等和自由,但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教育其他女性什么是平等、什么是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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